“唰!”被子滑落下来,顾恒兆只觉得面前一片雪白扎眼。
	两人同时僵住了。
	他瞬间松开了手,背过身去,耳根染了一点红色:“我……不是故意的。”
	黎婳涨红了脸,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扯回来,咬牙低声道:“算了……当我欠你的!”
	是的,她欠他的!
	自己豁出去帮了顾恒兆,除了因为愧疚自己重生前欠了他一只眼睛。
	还因为她是重生的,知道他身份特殊,以后会有不俗的际遇,是很厉害的人物。
	如果自己改变当初逃跑扔下他的选择,换成帮了他。
	好让未来,他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,伸出援手拉她一把。
	但就算她说真话,这位大佬大概还会认定她在瞎扯封建迷信,骗他吧!
	黎婳只能闷声道:“我……就算这次能逃过他们的陷害,也有下一次,不如让他们觉得自己得逞了。”
	她顿了的,补充:"等他们都回城了,我再想办法回城,这样他们也不能找你的麻烦。"
	顾恒兆知道,知青返城的名额有限,户口被迫落在农村。
	知青们都怕以后再也回不去了,一辈子都留在村里吃苦受累。
	所以为了抢返城名额,什么破事儿都有。
	可是,面前的姑娘……
	以他曾干过审讯侦缉的本行来看,她没把实话说完。
	他看着黎婳,不动声色地冷道:“你想明白了就行。”
	她是在故意接近他,怕是冲着他在京城的背景来的。
	不急,如果她是那些人派来害他的,或者有什么不良目的,也迟早会露出真面目。
	黎婳瞧了一眼顾恒兆,心里有些忐忑。
	顾恒兆被下放到这里,没少挨整,他不像那么容易相信人的。
	她这个理由,未必能让他放下戒心。
	算了,她没想过害他,以后他会知道的。
	“我需要一条裤子。”黎婳轻咳了一声。
	顾恒兆想起之前自己看见的那一片雪白,垂下眸子,转身去自己的破五斗柜里翻了一会。
	他翻出一条同样洗得发白的军裤,和一条麻绳一起递给黎婳,然后背过身去站在窗边。
	黎婳爬起来,忙穿上那条裤子。
	她用麻绳系好裤头,折腾一会,把裤脚卷了好几卷,才勉强能下地。
	心里忍不住啧了声,这男人的腿可真长!
	她看了眼顾恒兆的背影,如白杨似青山,高挺修长,也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。
	即使经历被革职和下放牛棚的种种折磨,也压不弯他的脊骨。
	黎婳迟疑了下:“我,先回去了,明天,我们去大队开介绍信,才能去县里结婚办事处领证……”
	顾恒兆转过脸看着她,淡淡地道:“我不能随便离开村里,你应该知道吧。”
	黎婳这才想起来,他是下放这里改造的。
	除了扫牛棚、下地劳作就是参加村里的学习班,写改造心得。
	他还要经常接受队里红袖章的检查,不能离开村里。
	黎婳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。
	她揉了揉太阳穴,只觉得后脑勺又疼了:“我……明天想想办法看怎么解决。”
	好在这个时代,虽然已经开始拍结婚照了,但还不需要结婚证上贴两人的照片。
	看着黎婳匆匆离开,顾恒兆摘下自己的大黑框破眼镜。
	男人一双清冷的瑞凤眼盯着她背影,幽深莫测。
	……
	黎婳回到知青点,唐珍珍和另外两个女知青正说话,一见她进门,就都不说话了。
	以前知青关系其实不错,毕竟青春少年,一起背井离乡在陌生的农村插队干活。
	可自从开始有知青返城的指标后,又一批一批同来的人返城。
	剩下的人心态都出现了变化,焦灼、嫉恨,恐惧一辈子留在农村,回不到城里父母身边。
	黎婳上辈子也一样抱着招工指标不放手,所以她生怕坏了名声,影响回城。
	可现在重生归来,她知道知青大返城就开始了,她不急。
	黎婳没搭理她们,拿了热水壶给自己打了水,准备回房间清洗一下自己。
	唐珍珍眯了下眼,起身挡在她面前,一脸痛心疾首——
	“黎婳,你疯了,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啊,如果李延哥知道你跟下放的坏分子睡了,可怎么办?”
	黎婳听到李延的名字,她忽然转脸盯着唐珍珍:“唐珍珍,你觉得你毁了我,李延就会看上你吗?”
	这个女人怎么还有脸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?
	如果不是她骗自己出去,王建华就不会有机会打晕她,把她送进牛棚。
	顾恒兆是意志力坚强,如果他们把她扔给别的什么老光棍、老流氓,她的清白就毁了。
	唐珍珍瞬间脸色涨红,眼底闪过阴冷的光:“怎么,你自己不检点,也要污蔑我们其他人的革命感情?!”
	李延是公社下面最年轻的大队书记,才二十出头的俊后生,有文化,有前程,手里权力也大。
	很多女知青都对他很有好感。
	可他却似乎只对黎婳另眼相看,这让唐珍珍几个很是嫉恨。
	黑胖脸的黄学红是个暴脾气,跳下床朝着黎婳吐了口唾沫——
	“呸,明明是你思想道德败坏,跟坏分子睡脏觉,你滚出去,别玷污我们知青点了!”
	黎婳目光冷冷地扫过唐珍珍、黄学红,还有一个讪讪不出声,眼里却带着鄙夷的女知青覃晓霞。
	她开口:“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找我麻烦,反正我已经回不了城,我不介意拖人下水。”
	上辈子,她到底有多傻才会把她们三个当成好朋友。
	家里有点好吃的寄来,她甚至自己不吃都想要讨好她们。
	结果一个想害她,另外两个甚至没想过问一问她到底发生什么。
	说完,她一甩辫子,抱着脸盆进了杂物房间。
	几个人看一向温柔害羞、好忽悠的黎婳忽然变了个人一样都面面相觑,竟一时间都被镇住了。
	黎婳回到房间,放下了脸盆,马上打开了自己的小箱子,从箱子的最深处拿出一只小巧的锦袋。
	里面放着一枚小拇指长的精巧翡翠辣椒,用褪色的红绳穿着——
	这是一个翡翠镯子断成三截之后,其中一截断玉打磨而成的的。
	黎婳拿着玉辣椒在窗边坐下,松了口气。
	还好自己带着前生的记忆,回到的是她送出这枚玉辣椒之前的时间点。
	自己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,把这个亲生父母唯一留给自己的信物送给唐珍珍。
	让她利用这东西,坑害了自己一辈子。
	黎婳摩挲着玉辣椒,前生这个时候,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父母不是亲生的。
	家里四个孩子,明明大哥才是领养的,可父母却从小就对她比对大哥还冷淡。
	下乡之后,别的知青父母都是想办法帮孩子找回城指标,只有家里对她不闻不问。
	上辈子,即使她没被唐珍珍、王建华陷害成功,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在村里呆到最后。
	成了知青小队里最后一个回城的人。
	黎婳百味杂陈,却忽然感觉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冷冷地窥探自己。
	她猛地抬起头,看向窗外——
	可是窗外除了月光下的院子,什么都没有。
	黎婳皱皱眉,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,小心地把玉辣椒又收了起来。
	她开始脱衣服,准备用热水擦洗一下身体。
	窗外不远处的房顶的隐蔽处,顾恒兆清冷的眼底闪过若有所思的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