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我是庆王府里,最受宠的歌妓。琉璃盏沿压着嫣红,我齿尖轻叩杯壁,
琥珀色的酒液便成了一线溪。除了因为我弹得一手好琵琶以外,还因为我的一项绝技。
皮杯儿。就是嘴对嘴,帮客人饮下一杯杯烈酒。「琉璃,给刘尚书满上。」满座朱紫,
目光黏在我雪白的颈子上,看美人如何折腰。笑涡里盛着烛光,俯身时,
我努力让鬓边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纹丝不动——是了,风尘里滚过三年,
连头发丝都学会了逢迎。对面肥硕的男人张开嘴,因微醺而双眼朦胧。他坐在席间,
张开巨口,像等待投喂的雏鸟。我早已习惯了应对这里头的真情假意。举杯饮尽那壶烈酒,
我扶上刘尚书的脖颈。一手挽住他的臂膀,一手抚摸着他胸膛。
淅淅沥沥酒从我的口中顺流而下。刘尚书一滴不剩,全部饮完。临了,
还在我的腰肢上掐了一把。在众人欢笑声中,我谨小慎微,踱步退去。一斜眸,
却撞进了一双冻雨似的眼睛。是林墨轩。我的前未婚夫。如今庆亲王府里最有前途的额驸。
他坐在下首,指节捏着青玉酒杯,紧得泛白。曾为我描眉抚琴的手指,
曾写下山盟海誓的手指。当我走过他的身旁,他骤然侧过头,喉结滚动,
像吞下了一枚带血的针。很好。这根针,三年前他亲手扎进我心口,如今,该轮到他了。
杯底残酒晃荡,映出雕梁画栋间,一个破碎的、复仇的倒影。2两年前的那场雪,
下得比刀子还利。父亲问斩,我被没入官妓。因为拒不接客,几乎被***打死。
暖香阁的地窖里,霉味和血腥味搅在一起,像一团浸了冰水的破棉絮,死死堵住人的口鼻。
我蜷在干草堆上,背上的鞭伤**辣地疼。小臂上一道新裂的口子,渗着浑浊的脓血,
黏住了单薄的衣袖。三天了。自被发卖到这腌臜地方,我抵死不从。***的皮鞭蘸了盐水,
一下下,抽碎了我身上最后一件还算完整的衣裳,也抽碎了我对「沈清辞」
这个身份最后一点念想。昏沉中,唯一的亮光,是林墨轩。我总觉着,他会来。
就像小时候我贪玩摔伤了腿,他总会第一个找到我,背我回家。他说过,金榜题名时,
便是洞房花烛日。他是新科状元,他有办法的,
他一定有办法救我出去……这念头是吊着命的参汤,让我在无边的痛楚里,
还能攥住一丝微弱的暖意。外头忽然喧闹起来。锣鼓、唢呐、鞭炮声,由远及近,
震得地窖顶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。人声鼎沸,欢呼雀跃,
像是全京城的人都在庆祝一桩天大的喜事。「听!是状元公娶亲的仪仗!」
看守我的婆子扒着窄窗往外看,啧啧感叹,「哎哟,好大的排场!庆亲王嫁女,状元郎迎娶,
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啊!」我的心脏猛地一缩,几乎要跳出腔子。林墨轩……娶亲?不,
不可能。他答应过我……我用尽力气撑起身子,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,
挪到那扇巴掌大的气窗下。踮起脚,冰冷的石墙硌着额头的伤,拼命往外瞧。看见了。
漫天飞雪里,那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,正从暖香阁门前经过。高头大马,披红挂彩,
新郎官一身大红吉服,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。不是林墨轩,还能是谁?
雪花落在他簇新的官帽上,落在他含笑的侧脸上,那样清晰,又那样遥远。他微微侧头,
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暖香阁这污秽的角落,却又像看一块石头般,毫无波澜地移开。
花轿奢华,轿帘晃动间,隐约可见里面凤冠霞帔的新娘身影。那是庆亲王的掌上明珠,
如玉格格。街边的人群在欢呼,在撒着喜钱。喜庆的乐声震耳欲聋,每一个音符都像锤子,
砸在我心上。地窖里阴暗潮湿,我小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脓血混着雪水渗出的寒意,
刺骨锥心。外面的世界锣鼓喧天,光鲜亮丽,仿佛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天地。那一刻,
吊着命的参汤,变成了穿肠的毒药。希望彻底熄灭,连灰烬都被这漫天风雪吹得干干净净。
比鞭子更疼的,是这彻骨的背叛。比地窖更冷的,是这无情的人心。
我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墙角,不再看窗外那刺目的鲜红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烂肉里,
却感觉不到疼了。原来,从云端跌落淤泥,只需要一场雪,和一顶花轿的时间。脸上的湿意,
分不清是融化的雪水,还是早已流干的眼泪。也好。沈清辞已经死了,
死在了两年前这个雪天。活下来的,只能是琉璃。一个没有心,只有恨,
要从这地狱里爬出去,讨回一切的……琉璃。3地窖里的黑暗,吞没了时间。
不知又过了几日,***带着一股廉价的香风,再次出现在我面前。这次,她没有拿鞭子,
只是用那双精明世故的眼睛,上下打量着我,像在估量一件破损待修的瓷器。「想通了没?」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。我躺在干草上,目光空洞地望着结满蛛网的屋顶。
小臂的伤口已经麻木,脓血结成了暗红的痂。林墨轩迎亲的画面,如同最锋利的冰锥,
反复凿刻着我最后的心防。是啊,还能有什么用?沈家的冤屈,父亲的屈辱,
我此刻的苟延残喘……如果我就这样死在这里,一切都会随着我的腐烂而被遗忘。
林墨轩依旧会和他的格格琴瑟和鸣,庆亲王依旧会权倾朝野。不甘心。这两个字,
像地底蔓延的毒藤,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,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刺痛。我缓缓转过头,
看向***,用尽力气,扯动干裂的嘴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「妈妈……我饿了。」
***愣了一下,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得意。她知道,这棵摇钱树,
终于弯下了最硬的枝干。一碗温热的米粥,几碟清淡小菜。她看着我狼吞虎咽,
慢悠悠地说:「暖香阁不养闲人。你既然想活了,就得活出个样子。从今天起,没有沈清辞,
只有琉璃。」「琉璃?」我停下筷子。「嗯,琉璃。」***点燃水烟,吸了一口,
「看着光鲜亮丽,价值连城,可说到底,是假的,也是脆的。但只要你演得好,
就有的是人愿意为你一掷千金。」假的,脆的,却要光鲜亮丽。我懂了。重生第一步,
是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。我开始配合治疗伤口,忍着恶心吞下那些滋补的汤药。
当身体稍稍恢复,我便向***要来了琵琶。手指触碰到冰凉的丝弦时,一阵战栗划过脊背。
这双手,曾经只为吟诗作画、为林墨轩抚琴。如今,它要在这风月场里,弹出靡靡之音。
我闭上限,第一个音符落下,不是熟悉的《广陵散》或《梅花三弄》,
而是一曲婉转缠绵的《秦淮景》。曲调柔媚入骨,是我曾经最不屑的腔调。弹到一半,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我冲到场边,剧烈地呕吐起来。吐完了,擦擦嘴,回来继续弹。一遍,
两遍,十遍……直到指尖磨出血泡,直到那媚俗的曲调从我手中流泻而出时,
不再带有任何沈清辞的痕迹,只剩下「琉璃」的风情。4重生第二步,是将才学化为武器。
光会弹曲还不够。暖香阁里不乏才女,但我要做最特别的那个。我重新拾起棋艺,
但不是为了清谈雅趣,而是琢磨如何在对弈中,看似不经意地让那些权贵老爷们赢,
又让他们赢得有惊无险,从而满足他们虚荣的征服欲。我练习书法,
专攻柔美婀娜的簪花小楷,用来为客人们抄写艳词情诗。我甚至研究香料,
调配出独一无二的「琉璃香」,让闻到的人,都能想起我。重生第三步,
是磨砺最致命的「绝技」——「皮杯儿」。***找来了一个***的龟公,
让我用空心葫芦练习。如何俯身的角度最勾人,如何控制酒液流速不让客人呛到,
如何在极近的距离里,眼神依旧能保持恰到好处的迷离与挑逗,而不是流露出屈辱和恶心。
第一次练习,当那冰冷的葫芦嘴凑近我的唇时,我几乎要挥拳打过去。
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林墨轩在花轿旁冷漠的脸。我忍住了。我学着放松身体,挤出媚笑,
将酒含入口中,再慢慢渡出。酒水混合着屈辱的味道,滑过喉咙,烧灼着五脏六腑。
一遍又一遍,直到动作纯熟自然,直到我的眼神能够收放自如,
直到我的心灵能够彻底地将「沈清辞」剥离出去,只留下一个执行任务的空壳。半年后,
「琉璃」的名号,终于在暖香阁打响。我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挨打的官奴,而是挂着头牌,
轻易不见客的红角儿。我学会了用娇嗔掩饰算计,用柔媚包裹锋芒。我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,
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鱼,既能让他们占些手上便宜,又始终保持着最后的距离,
吊足他们的胃口。5直到那一晚,两位身貌不凡的公子来此寻欢。***谄媚地介绍,
这是「黄四爷」和「黄五爷」。我心知肚明,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化名。
能在京城地界让暖香阁如此严阵以待的,绝非寻常富商。我抱着琵琶,垂眸敛衽,
唱了一曲新学的《牡丹亭》选段。我能感觉到,那位「黄五爷」的目光,愈发灼热。
该来的总会来。我放下琵琶,盈盈起身,执起酒壶,为自己斟满一杯。转身走向他时,
裙裾曳地,无声无息。就是这时,我瞥见了他腰间垂下的一枚玉坠。温润剔透,雕工精湛,
一条螭龙盘踞其上,形态威猛——是宫造的白龙玉。暖香阁三年,我见过无数珍玩,
绝不会错。这是只有天潢贵胄才能用的规制。心跳骤然漏了一拍。是谁?王爷?贝勒?
还是……更尊贵的身份?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这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,
一条可能直通云霄的捷径,也是为我沈家冤案翻盘的可能。我必须抓住他。我走近他,
身上特调的「琉璃香」淡淡萦绕。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,带着几分审视和期待。我***酒,
俯身,将酒液缓缓渡入他口中。距离极近,能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逐渐升腾的欲望。
酒液将尽,我故意微微一颤,最后几滴琥珀色的液体,便落在了他微抿的唇角。他微微一怔。
我没有用丝帕,而是在他和其他人惊诧的目光中,俯下身,伸出舌尖,轻轻地,
将他唇边和脖颈上的几滴酒液***干净。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,
带着一种刻意的、狎昵的诱惑。唇瓣相触的瞬间,温热而短暂。我清晰地感觉到,
他整个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,呼吸都滞了片刻。我迅速直起身,后退半步,
用团扇半掩住面颊,只露出一双染上赧然春色的眼睛,声音又软又糯,
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:「公子容貌无双,气质卓绝,妾身一时看得入迷,竟……竟如此失礼,
还请公子恕罪。」说罢,我屈膝一礼,不再看他那双已然燃起暗火的眼睛,
转身快步退出了流云轩。背脊却挺得笔直,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,
滚烫地烙在我的背影上。我知道,我成功了。第二天晌午,
庆王府的轿子便停在了暖香阁后门。6没有喧哗,
只有***谄媚又带着一丝敬畏的低语:「琉璃,你的造化来了……那位,是庆亲王,
允褆王爷。」我坐在晃动的轿子里,掀开轿帘一角,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。
暖香阁的招牌渐渐模糊。允褆……原来是他。轿子径直抬入了庆王府的西侧门,
安置在一处名为「琉璃苑」的精致小院里。我知道,从踏入这道门开始,
我不再是暖香阁的歌妓琉璃。我是庆亲王允褆新得的宠妾,也是即将在这龙潭虎***,
点燃复仇之火的一颗棋子。而那个一同前来、气质沉肃的「黄四爷」……我暗暗思忖,
允褆行五,那一位,莫非就是与庆亲王同父异母的——肃亲王允晏?这潭水,
比我想象的更深。但水越深,能搅动的波澜,才越大。琉璃苑果然配得上「琉璃」二字。
雕梁画栋,陈设精美,连窗格都嵌着五彩的琉璃片,日光一照,满室流光溢彩,晃得人眼花。
伺候的丫鬟婆子有四五人,低眉顺眼,规矩森严,口称「夫人」。这「夫人」二字,
像裹了蜜糖的针,轻轻扎在心上。我知道,在这王府深院,一个从妓馆出来的女子,
即便得宠,名分也卑贱如尘。她们恭敬的背后,藏着多少鄙夷和揣测,我心知肚明。
允褆当夜便来了。他换上了亲王常服,更显雍容威严,看我的眼神,
是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满意。他喜欢我柔顺地为他布菜,在温柔乡里只给他一人表演「皮杯儿」
,当我的唇齿靠近,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腰身,一把将我抱起,瞬时间**的吻覆上我的唇。
浓烈的酒香在唇舌尖游荡。他喜欢我弹奏那些软绵绵的曲子,更喜欢在床笫之间,
看我强忍不适却依旧努力迎合的媚态。每一次在他身下承欢,
我都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琉璃,正在被高温重塑,外表光滑璀璨,
内里却承受着撕裂般的痛楚。但每当这时,父亲下狱时悲愤的眼神,
林墨轩在花轿旁冷漠的侧脸,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。恨意,是最好的冷却剂,让我保持清醒。
我明白,单纯的床笫之欢,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。要想在这王府立足,真正接近***,
我必须展现出「琉璃夫人」独一无二的「价值」。7庆亲王的宴请,是我唯一能踏出琉璃苑,
窥探外界的机会。每一次,我都如同最谨慎的探子,
将满座朱紫的名讳、官职、言谈间的蛛丝马迹,用尽全力刻进脑子里。我知道,
这些信息是碎片,终有一天能拼出通往真相的图景。直到那晚。宴席终了,
我退回那座华丽的牢笼——琉璃苑。夜色深沉,我卸下钗环,
望着镜中那个眼波流转、风情万种的「琉璃夫人」,只觉得无比陌生与疲惫。就在此时,
房门被极轻地推开,一道黑影迅疾闪入!我还未来得及惊呼,
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从身后死死捂住了我的嘴!惊恐瞬间攫住我,挣扎间,
一股熟悉的、淡淡的松墨混合着清冽皂角的味道,侵入鼻腔。这个味道……我浑身一僵。
捂住我嘴的手力道稍松,身后的男人转到我面前,借着朦胧的月光,
我看清了那张曾让我魂牵梦萦,如今却只余恨意的脸。林墨轩。他的眼底翻涌着痛苦、嫉妒,
还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灼热。「清辞……」他声音沙哑,带着压抑的喘息,「别叫。」
我冷冷地看着他,眼神里没有半分旧情,只有冰棱般的讥诮。下一秒,他猛地将我拥入怀中,
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道,灼热的唇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!那不是温存的吻,
而是带着惩罚、占有和巨大痛苦的撕咬与纠缠。我奋力挣扎,指甲划过他的手臂,
他却纹丝不动,仿佛要将我揉碎在他怀里。直到我几乎窒息,他才喘息着松开,
额头抵着我的额头,痛苦地低吼:「不要这样!清辞!
我不能……我不能看着你用嘴喂他们喝酒!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!」呵。我抬手,
用力擦过被他吻得红肿的嘴唇,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。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恶心感,
几乎要冲破喉咙。「不要?」我轻笑出声,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,「林墨轩,
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个『不要』?」我向前一步,逼视着他那双写满痛楚的眼睛,
一字一句,如同淬了毒的冰针:「你骑着高头大马,迎娶如玉格格,
凤冠霞帔的队伍从暖香阁门前吹吹打打经过的时候——」「我因为拒不接客,
被***抽得皮开肉绽,小臂上的脓血混着雪水,在地窖里等死的时候——」「你有没有想过,
那个深陷烂泥里的沈清辞,需不需要你这个『不要』?」每一个字,都像鞭子,抽在他脸上,
也抽在我早已结痂的心上。林墨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
眼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。「清辞……我……我有苦衷……」「苦衷?」我打断他,
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「你的苦衷,就是你的锦绣前程,比我们沈家十几条人命,
比我们多年的情分,都重要得多,不是吗?」「现在,我是庆亲王的女人,琉璃夫人。」
我指着门口,「林大人,请回吧。深更半夜,孤男寡女,若被人看见,
你我这『奸夫**』的罪名,怕是你的如玉格格和庆亲王,都保不住你。」他站在原地,
像被钉住了似的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,有痛,有悔,或许还有一丝不甘。最终,
他什么也没能再说,颓然转身,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。我关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
缓缓滑坐在地。没有眼泪,只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的尖锐疼痛。8几日后的夜宴,
琉璃苑外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。丫鬟们屏息静气,连走路都踮着脚尖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、紧绷的庄重感。我被仔细妆扮,
换上了更为素雅却也极尽精致的衣裙,抱着那柄紫檀琵琶,被引至花厅。厅内灯火通明,
宴席的规格果然远胜以往。珍馐美馔琳琅满目,侍立的仆从悄无声息。
庆亲王允褆与肃亲王允晏分坐主位左右,姿态是罕见的恭敬。而居于最上首主宾位的,
是一位年轻男子。他身着石青色常服,并无过多佩饰,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扑面而来。
容貌俊雅,星眉剑目,顾盼间从容不迫,虽嘴角***一丝温和笑意,
但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,反而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深邃难测。允褆和允晏是何等身份?
能让他二人如此作陪,且态度近乎谦卑的,放眼京城,
在这个年纪……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。我的心跳悄然加速。太子允文?我垂首,
抱着琵琶上前行礼,报上曲名《春江花月夜》。指尖拨动琴弦,乐声流淌而出,
我刻意收敛了风尘气,将曲子弹得开阔而略带孤高,不再是取悦男人的靡靡之音。一曲终了,
满座悄然。我能感觉到,上首那道目光落在我身上,带着几分审度,却并无狎昵。
允褆显然对我的「表现」颇为满意,又或许是想在贵人面前展示他的「珍藏」,
他带着几分得意,朗声笑道:「殿下,琉璃不仅琵琶一绝,更有一项绝技,堪称奇观。」
他转向我,语气如同吩咐一件器物:「琉璃,来,为诸位大人展示一下你的『皮杯儿』,
助助兴!」那一刻,我仿佛又被剥光了衣服,推回到暖香阁的舞台上。
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。我看到了林墨轩坐在下首,
他的脸色在允褆开口的瞬间变得惨白,手指紧紧攥住了酒杯。我深吸一口气,
脸上挂起习惯性的、毫无破绽的媚笑,执起酒杯,走向离我最近的一位官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