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彩票与围裙抽油烟机的嗡鸣刚歇下,李娟摘下沾着油星的围裙,往盆里一扔,
水花溅在瓷砖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。出租屋的厨房小得转个身都能碰到冰箱,
墙皮被油烟熏得发黄,墙角结着层薄薄的蛛网——她念叨了半个月要清理,
总被接孩子、买菜、洗衣这些琐碎事岔开。墙上的石英钟“咔哒”跳了一格,
指向晚上九点整。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,李娟擦了擦手迎出去,正撞见张磊弯腰换鞋,
迷彩裤的膝盖处磨出了毛边,露出里面灰白的线脚,像块褪了色的补丁。“今天回得早。
”她接过他肩上的帆布包,包里装着半瓶喝剩的矿泉水,瓶身被捏得变了形。“工头催得紧,
提前收了工。”张磊直起身,拍了拍裤腿上的灰,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叠的纸片,
递过来时指尖还在发颤,“路过小卖部,顺手买了张彩票。你眼神好,对对看。
”李娟笑着接过来,纸片边缘已经被汗浸得发皱,上面的数字印得歪歪扭扭。“又做发财梦。
”她嗔怪道,却还是认真地展开,凑到台灯下。手机屏幕亮着,停留在彩票官网的开奖页面,
前区五个红色数字像排小旗子,整整齐齐地立在那里。她的指尖顺着数字往下划,
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——第一个,对上了;第二个,
也对上了;第三个、第四个、第五个……全中。后区两个蓝色数字跳出来时,
她的呼吸猛地顿住,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,连带着那张彩票都在颤。
“张磊……”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哑得厉害,“你、你过来。”张磊正往嘴里灌凉水,
闻言含糊不清地应着:“中五块还是十块?够买袋盐不?”他走过来,头凑到李娟肩膀上,
目光刚落在手机屏幕上,嘴里的水“噗”地喷了出来,溅在她的后颈上,凉得像冰。
“一、一千万?”他伸手去抢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,“是不是看错了?再对对,
再对对!”李娟把彩票按在手机旁边,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数,数到第三遍,
终于确定——前区07、12、19、23、31,后区04、09,和***分毫不差。
税前一千万,扣完税还有八百万。出租屋突然静得可怕,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叫着。
张磊的眼睛亮得吓人,突然一把抱起李娟,转圈时带倒了门口的塑料凳,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他身上的汗味混着工地上的尘土味,蹭了李娟一脸,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脏,
反而笑着笑着就哭了,眼泪砸在他的衬衫上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。“娟儿!我们有钱了!
”张磊的声音带着哭腔,把她放下来时,手还在抖,“明天就去买你说的那个全自动洗衣机,
带烘干的!再买套带阳台的房子,让小宝能在阳台上骑滑板车!”李娟抹了把脸,
眼泪还在往下掉:“先给你爸妈换台新空调,去年夏天他们总说热得睡不着……”“换!
都换!”张磊从床底拖出个铁皮盒子,钥匙拧了半天才打开,里面是本红色的存折。
他翻到最后一页,指着上面的数字给她看:“这里还有三万二,
本来想给小宝交幼儿园的赞助费,现在不用愁了!咱们直接去最好的私立园!
”李娟靠在他肩上,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,心里像揣了个暖炉。
她开始盘算:首付买套两居室,不能太大,够住就行;剩下的钱存一半,
留着给小宝上学;再拿出点来,给双方老人买点补品,
添几件新衣服……张磊在旁边频频点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彩票,
指腹把纸面蹭得起了毛。“对了,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有点不自然,“钱到账后,
先转到我卡上吧?男人管钱方便,以后谈生意什么的,也利索。”李娟愣了一下,
随即笑了:“行啊,反正都是咱家的钱,谁管不一样。”她没注意到,
张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握着彩票的手,指节绷得发白。后半夜,
李娟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。借着月光,她看见张磊坐在床沿,手里还捏着那张彩票,
对着窗外的月光反复看,眼神里有种她从没见过的光,像贪婪的狼盯着猎物。
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:“还没睡?”张磊吓了一跳,慌忙把彩票塞进枕头底下,
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:“没、没什么,就是睡不着,想想以后的日子……”“快睡吧,
明天还得去兑奖呢。”李娟翻了个身,把脸埋进他的后背,那里有块硬硬的骨头,
硌得她有点疼,却让她觉得踏实。她不知道,枕头底下的那张彩票,像一颗被埋下的种子,
即将在他们安稳的日子里,长出带刺的藤蔓。而此刻的她,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里,
以为那八百万能铺就一条通往幸福的路,却没料到,有些裂痕,从钱到账的那一刻起,
就已经悄悄蔓延了。第二章:新手机与旧拖鞋兑奖中心的玻璃门滑开时,
冷气裹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,李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。
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T恤,袖口磨出了毛边,
和周围穿西装打领带的工作人员格格不入。张磊却显得熟稔,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矿泉水,
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签字,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。李娟站在他身后,
看着他在“收款人账户”那一栏填下自己的名字,
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滋味——昨天他说“男人管钱方便”时,她没细想,
可真到了落笔这一刻,总觉得像少了点什么。“走吧。”张磊把银行卡揣进新换的真皮钱包,
拉链“咔嗒”一声合上,“带你买东西去。”他没问李娟想去哪,
径直把车开到了市中心的购物中心。奢侈品店的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,替他们拉开玻璃门时,
目光在李娟的旧帆布鞋上停顿了半秒,那眼神像根细针,轻轻刺了她一下。“给你换个手机。
”张磊把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塞进她手里,黑色的外壳冰凉光滑,屏幕上还贴着出厂的保护膜。
“以前那破手机早该扔了,打个电话都卡。”李娟摸着手机边缘,
想起自己现在用的那部——是张磊两年前淘汰的,背面裂了道斜纹,她用透明胶带粘了三层,
至今还能凑合着用。“这得好几千吧?”她小声说,“其实不用这么贵的,能接能打就行。
”“现在有钱了,用点好的怎么了?”张磊皱了皱眉,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,
像是在应付什么麻烦事。他转身走向手表柜台,指着一块闪着钻的金表对导购说:“这个,
包起来。”导购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:“先生真有眼光,这是今年的新款,
戴出去绝对有面子。”“面子”两个字,张磊听得格外顺耳,他抬手试戴时,袖口滑下来,
露出手腕上那块旧电子表——是他们刚结婚时,李娟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,
塑料表带早就发黄,却一直没舍得扔。此刻,那块旧表被金表的光芒衬得像块垃圾,
张磊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拽了拽。李娟站在柜台外,看着他和导购员谈笑风生,
突然觉得很陌生。以前逛菜市场,他会因为一块钱和摊主讨价还价,
买颗白菜都要挑半天;现在,几万块的表说买就买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“你也挑件衣服吧。
”张磊付完钱,终于想起她,指了指旁边的***区,“随便挑,别省着。”李娟走到***区,
拿起一件米色风衣,标签上的数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——三千八,
够他们以前三个月的生活费。她悄悄把衣服挂回去,
转身拿起一件打折的棉质T恤:“我觉得这个挺好的,舒服。”“李娟,你能不能有点追求?
”张磊的声音陡然拔高,引来周围人的侧目,“现在不是以前了,穿成这样出去,
别人会笑话我的!”他抓起那件米色风衣塞进她怀里,“就这件,去试!”试衣间的镜子里,
李娟穿着那件风衣,显得有些局促。料子是好料子,垂坠感十足,
可她总觉得像偷穿了别人的衣服,浑身上下都不舒服。走出试衣间时,张磊正低头看手机,
屏幕亮着,她隐约瞥见“玲儿”两个字,后面跟着一句“晚上老地方见”。“挺好看的,
就这件。”张磊抬头扫了她一眼,敷衍地夸了句,就转身去结账了。回家的路上,
张磊的手机响个不停,他每次都走到路边去接,声音压得很低。李娟坐在副驾驶座上,
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突然觉得这辆车像个牢笼,把她和张磊隔在了两个世界。
出租屋的门被推开时,张磊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,皮鞋踢飞出去,
正好压在李娟的旧拖鞋上。那是她结婚时买的,粉色的兔子耳朵掉了一只,鞋边磨得卷了毛,
可她一直舍不得扔——那是他们用第一个月共同工资买的,一对才花了十五块。
“你把鞋捡起来呗,踩着了。”李娟弯腰去拾,手指刚碰到拖鞋,就被张磊一把推开。
“烦不烦?”他吼了一声,声音大得吓人,“一天到晚就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!
我告诉你李娟,我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工地上搬砖的了,别用你那套穷酸规矩来管我!
”他摔上卧室门,震得墙上的婚纱照晃了晃。照片上的张磊穿着租来的西装,领带歪歪扭扭,
李娟的婚纱是二手的,裙摆上还沾着点灰,可两个人笑得那么开心,
眼里的光比柜台里的金表还亮。李娟站在原地,手里捏着那只被踩脏的拖鞋,
鞋底的污渍蹭到了手心,黏糊糊的。她看着紧闭的卧室门,突然想起刚才在商场,
张磊试戴金表时,悄悄把旧电子表塞进了垃圾桶。原来有些东西,不是因为旧了才被丢掉,
是因为他觉得,配不上自己“新”的人生了。窗外的月光照进来,
落在那件没拆标签的米色风衣上,像层薄薄的霜。李娟慢慢蹲下身,
把拖鞋上的污渍一点点擦掉,擦着擦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,砸在地板上,
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。第三章:陌生的香水味张磊开始晚归的第三个星期,
李娟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了那瓶“栀子花开”。玻璃瓶身蒙着层薄灰,标签早就褪色了,
是他们结婚三周年时,张磊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。他说:“娟儿,
你总说出租屋有油烟味,喷点这个,香。”那时的香水味混着他身上的汗味,
是李娟闻过最安心的味道。可现在,家里飘着另一种香味——甜腻,带着点侵略性,
像熟透了的芒果被泡在蜜里,闻久了让人头晕。那味道总沾在张磊的衬衫领口、袖口,
甚至是他新换的真皮皮带扣上。“这什么味儿啊?”李娟把小宝抱在怀里,
往他身上盖了层薄毯。孩子刚睡着,眉头却皱着,像是被这陌生的香味呛着了。
张磊正对着镜子打领带,闻言动作顿了顿,含糊道:“跟客户吃饭,旁边坐了个女的,
估计是她喷的,蹭上了。”他扯了扯领带,镜面反射出他眼里的慌乱,“你别多想。
”李娟没再问。她把小宝的玩具车摆回原位,塑料轮子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。
自从张磊开始“谈生意”,家里的沉默就越来越多。
以前他总爱跟她念叨工地上的事——王师傅的腰疼又犯了,小李今天摔了一跤但没讹人,
食堂的白菜炖粉条比昨天咸……现在他回来,要么对着手机笑,要么就皱着眉抽烟,
两人一天说不上十句话。这天下午,李娟去幼儿园接小宝,路过工地门口时,
远远看见张磊从一辆红色轿车上下来。开车的女人穿着紧身牛仔裤,卷发披在肩上,
正伸手帮他理领带,动作亲昵得刺眼。李娟认得她,是工地上的资料员小玲,
以前来送文件时,总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瞟张磊。“爸爸!”小宝挣脱李娟的手,
往张磊那边跑。张磊看到她们,脸色瞬间变了,猛地推开小玲的手,
快步迎上来:“你们怎么在这儿?”“接孩子。”李娟的声音很平,
目光落在他被小玲碰过的领带上,那里隐约有个浅粉色的印记,像朵没开的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