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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抓住了月

白霁月站在原地,指尖还残留着触碰脸颊尘土颗粒的粗糙感。

顾时渊那句没头没尾的“记得去”和他近乎仓促离开的背影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细微的、难以平息的涟漪。

他转身上楼,脑海里还回放着顾时渊刚才盯着他脸颊看时,那过分专注、甚至带点不自觉焦躁的眼神。

“记得去……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,推开寝室门。

“霁月!你终于回来了!”周浩立刻扑过来,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,“刚才楼下!顾时渊是不是又跟你一起回来的?他说什么了?是不是约你明天晚会见面?”

赵明也放下手机,竖起了耳朵。连李斯文都从书本后悄悄抬眼。

白霁月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,走到自己桌前放下水杯,语气平淡:“没约。他只说明天晚上有迎新晚会。”

“就这?”周浩一脸失望,“没点实质性进展?比如‘几点,哪个位置,我等你’之类的?”

白霁月摇了摇头,拿起毛巾准备去洗漱。

“不对啊,”赵明摸着下巴分析,“按照顾时渊那种性格,真要约你,肯定直接说了。他这含糊不清的‘记得去’……是什么意思?警告?还是命令?”

周浩一拍大腿:“肯定是命令啊!意思是‘晚会你必须到场,老子要看你’!**,这占有欲!”

白霁月没理会他们的过度解读,走进了水房。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指,他抬起头,看着镜子里自己平静的脸。命令吗?好像也不全是。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,除了惯有的强势,似乎还藏着点别的,一丝……不太熟练的,类似于期待的东西?

他擦干脸,决定不再多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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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为期两周的军训终于在总教官的总结口令中落下帷幕。操场上响起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欢呼。傍晚时分,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放松而躁动的气氛。

A大的迎新晚会在学校最大的礼堂举行。夜幕尚未完全降临,礼堂内外已是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新生们褪去迷彩服,换上自己的衣服,三五成群,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好奇。

白霁月被林念和另外几个美术系的同学拉着,一起去了礼堂。他们到得不算早,靠近舞台的前排和中间的好位置早已被占满,只能在偏后一些的区域找了几个连在一起的空位坐下。

礼堂里空调开得很足,驱散了夏末的余热。灯光变幻,音乐激昂,舞台上学生社团准备的节目一个个上演,歌舞、小品、乐器演奏,引得台下掌声、欢呼声、口哨声此起彼伏。

白霁月安静地坐在角落,目光落在舞台上,却有些心不在焉。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膜,他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,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
林念凑过来,在他耳边小声说:“霁月,你看那边入口!”

白霁月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。

礼堂侧门入口处,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。顾时渊来了。

他没穿正装,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,却硬生生穿出了T台模特的气场。额前碎发随意,眉眼间带着惯有的疏离和几分不耐,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。他单手插在裤袋里,目光如同探照灯,锐利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。

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是金融系、气质不俗的男生,看起来像是他的跟班或朋友,但所有人的光芒似乎都被他一人压了下去。

几乎是立刻,顾时渊的目光就精准地穿透了人群与光影,牢牢锁定了坐在后排角落的白霁月。

四目相对。

隔着攒动的人头和变幻的舞台灯光,白霁月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灼热的温度,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和一种……“总算找到你了”的意味。

顾时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些许,他没有移开目光,反而朝着白霁月所在的方向,迈开了长腿。

他这一动,仿佛摩西分海,所过之处,人群不自觉地向两侧分开,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。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,又惊疑不定地在他和白霁月之间来回扫视。

“他过来了他过来了!”林念紧张地抓住白霁月的胳膊,声音发颤。

白霁月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过人群,一步步朝自己走来,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。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那些或好奇、或羡慕、或嫉妒的视线,像细密的针,扎在皮肤上。

顾时渊无视了所有目光,径直走到白霁月这一排座位旁边。他个子高,站在那里,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白霁月完全笼罩。

坐在白霁月外侧的几个同学,包括林念,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,大气不敢出。

顾时渊没看他们,他的眼睛只盯着白霁月,下颌微抬,声音在嘈杂的音乐背景下,依旧清晰地传入白霁月耳中:“里面去一个。”

不是商量的语气,是陈述句。

坐在白霁月旁边的那个男生,几乎是弹射般站了起来,结结巴巴地说:“渊、渊哥,您坐,您坐!”说完就慌不择路地挤到旁边过道去了。

顾时渊像是没看见他的慌乱,理所当然地在那个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。

柔软的座椅因为他身体的重量而微微下陷。

瞬间,一股混合着淡淡薄荷沐浴露和独属于顾时渊的、充满侵略性的男性气息,强势地侵占了白霁月周围的空气。

两人之间,只隔着一个冰冷的座椅扶手。

白霁月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、隔着衣料的温热体温。

整个这一小片区域,陷入了诡异的寂静。连舞台上热闹的歌舞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眼角余光死死地瞄着这边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。

顾校霸居然真的……坐到了那个美术生旁边?!

还把人家的同学给赶走了?!

这他妈是什么惊天大瓜!

白霁月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紧。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,咚咚咚,敲打着耳膜。他没有转头去看顾时渊,目光依旧落在舞台上,但舞台上表演的是什么,他完全没看进去。

顾时渊也没说话。他靠在椅背上,长腿随意地支着,目光扫过舞台,又时不时落回身旁之人的侧脸上。

灯光流转,偶尔掠过白霁月柔和的侧脸轮廓,照亮他微微颤动的长睫毛,和他因为紧张而轻轻抿着的、淡粉色的唇。

**好看。

顾时渊心里啐了一口,喉结无声地滚动。靠得这么近,他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很淡的、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松节油的味道,和他的人一样,清冽又温柔。

他想做点什么。说点什么。

但周围太吵,人太多。

他烦躁地蹙了蹙眉。

这时,舞台上一个小品结束,主持人上台串场,宣布下一个节目是街舞社的表演,音乐节奏瞬间变得强劲动感。

鼓点轰鸣,灯光狂闪,台下气氛被推向一个小**。

就在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掩护下,顾时渊忽然微微侧过头,靠近白霁月。

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拂过白霁月的耳廓。

白霁月身体瞬间僵住,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绯红。

他听到顾时渊压低了的声音,带着磁性的沙哑,清晰地钻入他耳中:

“酸梅汤,好喝么?”

白霁月指尖一颤。

他……他是在问这个?

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注视下,顾时渊凑到他耳边,问的却是几天前一杯酸梅汤的味道。

这种极致的反差,让白霁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,有点麻,有点痒。

他依旧没有转头,浓密的睫毛低垂着,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。过了好几秒,就在顾时渊以为他不会回答,眼神开始沉下去的时候,他几不可闻地,轻轻点了一下头。

“……嗯。”

声音很轻,几乎被音乐淹没。

但顾时渊听到了。

他那点刚刚升起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,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。他重新靠回椅背,心情大好地看着舞台上**四射的街舞,觉得这吵闹的音乐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
而他们这短暂到几乎无人察觉的互动,落在一直死死盯着这边的人群眼里,无疑是在滚沸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。

炸了。

“看见没看见没?!顾时渊刚才低头跟白霁月说话了!”

“说什么了?听不见啊!”

“白霁月好像还回应了?他点头了!”

“**!他们到底什么关系?!”

“这还不明显?顾时渊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‘亲近’过?”

“所以论坛说的是真的?顾校霸真的在追那个美术生?!”

“关键是……那个美术生,好像也没拒绝?!”

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,甚至盖过了舞台的音乐。无数手机悄悄举起,对准了这个方向,闪光灯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亮起。

顾时渊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窥探的视线和镜头,眉头再次拧起,眼神骤然变冷。他侧头,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,扫过那几个举着手机最明目张胆的家伙。

那几个人吓得手一抖,手机差点掉地上,赶紧缩回人群,不敢再拍。

顾时渊收回目光,重新看向白霁月。他发现白霁月的背脊挺得有些直,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握成了拳,显然也感受到了周围巨大的压力。

不爽。

非常不爽。

他的人,凭什么被这些人当猴子一样围观?

下一个节目是情歌对唱,舒缓的旋律响起,礼堂里的气氛稍微平和了一些。

顾时渊忽然站起身。

他这一站,瞬间又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。

白霁月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。

顾时渊没看他,而是对着坐在白霁月另一侧、紧张得快要缩成一团的林念,以及旁边几个美术系的同学,语气没什么起伏,却带着无形的压力:“换个位置。”

林念:“啊?”

其他同学:“???”

顾时渊不耐地重复:“你们,坐到前面去。”他指了指自己刚才过来时,金融系那几个跟班占据的、视野极好的前排位置。

那几个金融系的男生立刻会意,虽然不明所以,但还是赶紧站起身,朝着后排这边招手,示意林念他们过去。

林念和几个同学面面相觑,在顾时渊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注视下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,晕乎乎地朝着前排“贵宾席”去了。

顾时渊重新坐下。

现在,白霁月这一排,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左右和前方都空了出来,像是被无形地隔开了一个小小的、独立的区域。

那些过于直接的窥探视线,顿时被隔绝了大半。

白霁月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,又看了看前排正兴奋又忐忑地朝这边张望的林念,再侧头看向身旁面色平静、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顾时渊。

他……是在用这种方式,替他隔开那些令人不适的关注吗?

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,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。

顾时渊感受到他的目光,转过头,对上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琥珀色眸子。

“吵。”顾时渊言简意赅地解释,语气依旧硬邦邦的。

白霁月看着他看似不耐烦、实则耳根微微泛红的侧脸,轻轻眨了眨眼。

“谢谢。”他低声说。

顾时渊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随即哼了一声,转回头去看舞台,没再说话。只是那微微扬起的下巴线条,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。

晚会还在继续,歌声悠扬,灯光柔和。

在这个被顾时渊霸道圈出来的小小角落里,喧嚣似乎远去。只剩下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呼吸声,和一种无声流淌的、微妙而熨帖的暖意。

白霁月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脊背,目光重新落回舞台,这一次,他好像能看清舞台上表演的是什么了。

而顾时渊,虽然看着舞台,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,都放在了身旁这个人身上。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气息,感受着他安静的存在。

这种感觉,还不赖。

他甚至开始觉得,这吵吵闹闹的迎新晚会,也没那么无聊了。

至少,他坐在了他想坐的人旁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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