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旧箱里的秘密1983年冬,军区家属院的梧桐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,
光秃秃的枝桠伸向铅灰色的天空,寒风卷着碎雪粒,像撒了把细盐,
打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上沙沙响。苏晚蹲在樟木箱前,膝盖抵着箱沿,
指尖刚触到烫金封皮的日记,
就被箱底叠得整齐的旧军装硌了一下——那是沈庭渊刚入伍时穿的的确良制服,
袖口还缝着他母亲绣的小梅花,针脚细密,是老太太的手艺。上辈子她洗了无数次这件衣服,
袖口磨白了都舍不得扔,却从没发现过藏在衣料夹层里的秘密。“营长,
沈嫂子在您办公室等了快俩小时了,说您不回她就不走!”警备员小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
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。苏晚慌忙把日记往箱里塞,指尖却勾住了页角,
一张黑白照片“哗啦”滑了出来,落在冰凉的水泥地上。照片里,沈庭渊穿着新兵制服,
肩章还是列兵的一颗星星,站得笔直,却微微侧着头,
看向身边的女孩;苏湄扎着两条粗麻花辫,发梢系着红头绳,
手里攥着一串裹着糖霜的糖葫芦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,
背后是1978年军区大门的红砖墙,墙根下堆着没化的雪,还插着几枝干枯的腊梅。
“咔嗒”,门锁转动的声音突然炸响。苏晚的手一抖,日记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
硬壳封面磕在箱角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沈庭渊推门进来,军大衣上沾着雪沫,
肩膀处还落着片没化的雪花,他摘下军帽时,发梢的冰粒落在衣领上,化成一小片湿痕。
可看到地上照片的瞬间,他眼里的寒气竟先散了,脚步顿在原地,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,
才弯腰捡起照片,指尖反复摩挲着苏湄的脸,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凉:“你……看到了?
”苏晚的指尖掐进掌心,疼得让她保持清醒,她低着头去捡日记,纸页蹭过指尖,
能闻到淡淡的樟木味混着旧墨香,某一页的字迹格外用力,墨水都渗透了纸背:“湄湄,
今日射击考核拿了第一,连长夸我枪法准,我想起你说‘要做能护着我的英雄’,
便觉得枪杆都轻了几分。晚上值岗,风大,我把你的围巾裹在脖子上,好像你就在身边。
”——这行字的末尾,墨迹晕开了一小片,像是写的时候落了眼泪,
又或是被谁的指尖反复摩挲过。上辈子她总奇怪,
沈庭渊的枪套里为什么总塞着块绣着腊梅的手帕,边角都磨白了还舍不得换,现在才懂,
那是苏湄的手艺,是他藏了半辈子的念想。“是过去的事了。”沈庭渊把照片夹回日记,
合上箱子时,指节泛白,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情绪,“你找我,是有急事?
”他的目光落在苏晚冻得发红的指尖上,却没像往常一样伸手捂热,只是匆匆移开,
落在办公桌上的文件上。苏晚这才想起林薇的哭腔,连忙抹了把眼角——刚才看日记时,
眼泪没忍住,怕是眼眶还红着。“林薇跟陈峰吵翻了,在家哭着说要离婚,我劝不住,
想让你去说说情。”她抬头时,正好撞见沈庭渊避开的目光——他的睫毛很长,
垂下来时能遮住眼底的情绪,像覆了层薄雪,上辈子她总觉得这是温柔,现在才知道,
那是藏着心事的躲闪,是不愿被戳穿的慌张。两人刚走出办公室,寒风就裹着雪粒扑了过来,
苏晚下意识往沈庭渊身边靠了靠,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错开。不远处,
拎着网兜的陈峰正低头踢着雪,网兜里两条带鱼冻得硬邦邦,鱼眼泛着白,
是他托炊事班的老张留的——往常这个点,他早该拎着鱼去林薇娘家,
嬉皮笑脸地讨好媳妇了。可今天他的军裤沾着泥点,领口的扣子扣错了一颗,
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秋衣,看到苏晚,眼神立马飘向远处的梧桐枝:“沈哥,苏嫂子。
”“陈峰!你还敢来!”林薇的声音裹着寒风从家属院拐角冲过来,
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,衣襟上沾着雪,手里攥着的信纸被风吹得哗哗响,
像面小旗子。她冲到陈峰面前,把信纸往他脸上摔:“这信你怎么解释?说啊!上个月寄的,
你以为我没看到邮局的戳子?”信纸落在沈庭渊脚边,苏晚弯腰去捡,指尖触到冰凉的纸页,
上面的字迹娟秀,却带着哭腔:“阿峰,婆家又打我了,他们嫌我生不出儿子。我后悔了,
当初不该听我妈的话嫁给别人,要是等你退伍,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?
我还记得你最爱喝我煮的桂花粥,今年桂花开了,我却没人可煮了……”落款是“小梅”,
是陈峰的初恋,那个在乡下教书的姑娘。陈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
伸手去抢信纸:“你别无理取闹!就是一封旧友来信,关心一下怎么了?”“关心?
”林薇的哭声像被冻住的冰碴子,扎得人耳朵疼,“你跟她通信半年了!
我在你毛衣夹层里翻到的,信纸都磨破了!你还记得我爱吃荠菜饺子吗?上周我生日,
你煮的饺子里全是芹菜,你说‘忘了’,可你却记得她爱喝桂花粥!你每个月偷偷给她寄钱,
那是我攒着给孩子买奶粉的钱!”苏晚看着争吵的两人,冷风刮得她脸颊发疼,
突然想起上辈子沈庭渊的习惯——每年清明,他都要独自去城郊的西山墓地,
去的时候拎着个黑布包,回来时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腊梅香。她问过一次,
他只说是“给牺牲的战友带的花”,语气平淡,却不敢看她的眼睛。现在才懂,
西山墓地埋着的,是苏湄;他带的腊梅,是苏湄生前最爱的花;那黑布包里,
装的是苏湄爱吃的糖糕,是他没说出口的思念。沈庭渊皱着眉上前拉陈峰,
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:“你跟她好好说,别在这儿吵,让邻居看了笑话。”可苏晚却看见,
他拉着陈峰的手,指尖在军裤上反复摩挲——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,
上辈子她问起那块腊梅手帕时,他也是这样,攥着裤缝,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第2章雪夜里的谎言沈庭渊开车送林薇回家,车厢里静得能听见雪花打在车窗上的声音,
暖气开得不足,苏晚的手揣在棉袄口袋里,还是冻得发僵。林薇靠在椅背上,头抵着车窗,
眼泪把棉袄领口的碎花布料都浸湿了,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带着哭腔:“晚晚,
你说我是不是很傻?当初为了他,我辞了纺织厂的工作——那时候多少人羡慕我能进大厂,
我却为了个男人,天天在家带孩子、洗衣做饭,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。”苏晚攥紧了手心,
指甲掐着掌心的老茧,想说“沈庭渊不是这样的”,可话到嘴边,
却想起那本日记里的句子——“苏晚是个好姑娘,温顺懂事,不闹脾气,跟湄湄不一样。
或许,跟她过一辈子,能慢慢忘了湄湄吧”。那行字像根细针,扎得她喉咙发紧,
最终只化作一句:“或许,他只是没放下过去,再给他点时间。”“时间?我给了他两年!
”林薇突然坐直身子,眼里满是嘲讽,眼底的***像蛛网,“我跟他结婚三年,
他连我生日都记不住,却能在小梅生日那天,偷偷去邮局寄钱!上次孩子发烧,
我抱着孩子跑了三里地去医院,他却在部队跟小梅打电话,说‘等我有空,就去看你’!
晚晚,你知道那种感觉吗?就像你捧着一颗真心给他,他却把你的心扔在雪地里,
还踩上几脚!”车子在林薇家楼下停稳,老式居民楼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,
有户人家的收音机里正放着《甜蜜蜜》,旋律飘在雪夜里,却透着说不出的凄凉。
苏晚看着林薇踉跄上楼的背影,她的棉袄下摆沾着雪,
手里还攥着那个装着离婚协议书的信封,风一吹,信封边角卷了起来,像只受伤的鸟。
沈庭渊发动车子时,发动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,他突然开口:“别想太多,
陈峰就是一时糊涂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路,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,
车轮压上去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“那你呢?”苏晚侧头看他,路灯的光透过车窗,
落在他脸上,一半明一半暗,像他藏不住的心事,“庭渊,你心里的人,放下了吗?
”沈庭渊的手顿了一下,方向盘微微偏了偏,又很快回正,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,
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很轻,像怕被风听见:“晚晚,
我跟湄湄……是过去式了。她不在了,我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,我得好好过日子。
”“过去式”三个字,说得轻飘飘,却让苏晚想起上辈子的无数个细节——沈庭渊的枕头下,
总压着一张苏湄的一寸照,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明亮,他每天睡前都会摸一摸;他喝醉时,
会含糊地喊“湄湄,别走”,把她错认成苏湄,抱着她的肩膀哭;甚至儿子沈瑾出生那天,
他冲进病房,第一句话不是问她好不好,而是看着孩子的脸,小声说“像不像湄湄小时候”。
那时她以为是自己多心,以为他只是太想念逝去的人,现在才明白,那些不是多心,
是**裸的事实——他从来没把她当成自己人,她只是苏湄的替代品,
是他用来“好好过日子”的工具。车子刚拐进军区家属院,
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的路灯下——苏兰,苏湄的母亲,她的姨妈。
苏兰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,领口处缝着块补丁,手里拎着个布包,
布包上印着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字样,已经褪色了。她身边的慕安冻得鼻尖通红,
小脸蛋烧得滚烫,靠在苏兰怀里哼哼唧唧,小爪子攥着苏兰的棉袄扣子,
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。“庭渊!可算等到你了!”苏兰快步迎上来,
布包上的雪沫蹭到沈庭渊的军裤上,化成一小片湿痕,“慕安烧了三天了,
村里的卫生院治不好,医生说再烧下去会烧坏脑子!你快带我们去城里医院,
再晚就来不及了!”沈庭渊立马推开车门,动作快得忘了拿搭在副驾驶座上的军大衣。
他抱起慕安时,手轻轻托着孩子的后脑勺,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孩子的额头,
那是极其温柔的姿势——苏晚这辈子都没见过他这样对待沈瑾,上辈子沈瑾发烧,
他抱孩子的动作粗鲁,还说“男孩子要皮实点,别这么娇气”。慕安哼唧了一声,
沈庭渊立马放柔了声音,语气里的耐心像要溢出来:“念念乖,叔叔带你去看医生,
很快就不疼了,好不好?”“念念”——苏晚的心猛地一揪。慕安的小名叫念念,
是苏兰取的,上辈子她以为是“思念家乡”的意思,现在才懂,是“思念庭渊”。这个名字,
藏着苏兰和苏湄的心思,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。“晚晚,你先回家,我送他们去医院,
回头来接你。”沈庭渊的声音从车外传来,他没等苏晚回答,就抱着慕安上了车,
苏兰紧随其后,车后座瞬间被填满,连苏晚的位置都没留。苏晚站在雪地里,
看着车子绝尘而去,车灯的光在雪地上划出两道亮线,很快消失在拐角。
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,疼得她眼眶发酸,她慢慢走回家,掏出钥匙开门时,
却发现门没锁——沈庭渊的公文包放在沙发上,拉链没拉严,一张纸露了出来,
是慕安的入学申请,“监护人”一栏,赫然写着“沈庭渊”三个字,日期是上个月,
正是他从老家带回樟木箱的那天。第3章日记里的真相苏晚捏着那张入学申请,
指尖抖得厉害。申请单的边角都磨软了,纸上还沾着点饭粒,显然沈庭渊已经看了很多次,
甚至带在身边。她想起上个月沈庭渊从老家回来,说“妈让带些旧物,留个念想”,
现在才明白,那不是“妈”的意思,是他自己的心思——他早就想把慕安接来身边,
早就想代替苏湄,给慕安一个“完整的家”,而她,不过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。
厨房里传来“咕嘟”声,苏晚走过去一看,灶台上放着个白瓷饭盒,是沈庭渊常用的那个,
里面是熬好的小米粥,还温着,粥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。饭盒底下压着张纸条,
是苏兰的字迹,歪歪扭扭的:“庭渊,念念爱喝小米粥,让晚晚多熬点,别放糖,
念念不爱吃甜的。”苏晚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,砸在饭盒盖上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。
她嫁给他三年,沈庭渊从来没记得她爱吃甜口的粥,每次炊事班熬粥,他都让老张“多放盐,
咸的养胃”;她怀沈瑾时,孕吐厉害,什么都吃不下,只想喝口甜粥,
他却皱着眉说“甜的对孩子不好,忍忍就过去了”;甚至她生日那天,她特意煮了甜粥,
他却只喝了一口,就说“太甜了,不好喝”。可慕安的口味,他记得比谁都清楚,
连“不爱吃甜”这种小事,都放在心上。夜里,苏晚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身边的沈庭渊呼吸均匀,胸膛微微起伏,像是睡得很沉,可苏晚知道,
他在装睡——他的手指会时不时动一下,那是他想摸枕头下照片的习惯,
上辈子她无数次在夜里醒来,都看见他借着月光,盯着苏湄的照片发呆。苏晚悄悄起身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