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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梅与硝烟

第二天一早,陈默就去了邮局。管事儿的是个胖老头,戴着副老花镜,见陈默问抚恤金的事,眼皮一耷拉:“领了就是领了,有签字有盖章,还能有假?”

“那印章是假的。”陈默把捏皱的纸条拍在桌上,“赵家峪的公章去年就丢了。”

胖老头翻了个白眼:“我哪知道真假?人家穿的是军装,说是部队上的,我还能拦着?”

“他长什么样?”

“高个,瘦,左眼角有个疤。”胖老头想了想,“说话有点结巴,说是什么……后勤处的李干事。”

陈默的心里咯噔一下。后勤处根本没有姓李的干事,倒是三连以前有个通讯员,叫李结巴,左眼角确实有个疤——那是训练时被枪托砸的。可李结巴在第二年就牺牲了,死在一次运输任务中,连尸体都没找着。

“他什么时候来的?”

“上个月十五号。”

陈默攥紧了拳头。上个月十五号,正是王磊牺牲的周年。

从邮局出来,陈默往纺织厂走。王梅在第三车间,他去的时候,工人们正下班,三三两两地往外走。陈默在人群里找了半天,才看见王梅。

她穿了件新的红棉袄,正跟一个女工说笑,脸上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。看见陈默,她愣了愣,笑容僵在脸上。

“哥。”她小声叫了句,陈默让她这么叫他,说这样像一家人。

“昨天你去墓地了?”

王梅的脸唰地白了,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:“没……没有啊,我昨天上班呢。”

“有人看见个穿黑棉袄的女人在墓地。”陈默盯着她的眼睛,“你去年穿的黑棉袄呢?”

王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:“哥,我真没去!那棉袄……那棉袄我捐了,上个月厂里组织捐衣服,我就……”

“李结巴是不是没死?”陈默突然问。

王梅的哭声戛然而止,眼睛瞪得大大的,像是见了鬼。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

陈默的左耳又开始响,嗡嗡的,比以前更厉害。他扶住墙,才没晃倒。“他在哪?”

王梅嘴唇哆嗦着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他……他在城郊的破庙里,说不敢见人。”

陈默没再问,转身就往城郊走。破庙离得不远,以前是座土地庙,后来塌了半边,只剩下个正殿。陈默走到门口,就听见里面有咳嗽声。

他推开门,里面光线很暗,一个男人缩在墙角,裹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棉袄,正对着个破碗喝粥。听见动静,男人猛地抬头,左眼角的疤在阴影里格外显眼。

真是李结巴。

“班……班长?”李结巴手里的碗掉在地上,粥洒了一地,“你……你咋来了?”

陈默一步步走近,他比以前瘦了很多,脸色蜡黄,头发乱糟糟的,像堆枯草。“你没死。”

“我……我当时被炮弹炸晕了,醒来就在死人堆里。”李结巴的声音发颤,“我怕……怕被当成逃兵,就没敢归队。”

“赵阳的抚恤金,是你领的?”

李结巴的脸瞬间没了血色,扑通一声跪在地上:“班长,我错了!我……我实在没钱了,我娘病了,要吃药,我……”

“谁让你这么干的?”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
李结巴咬着唇,眼泪往下掉:“是……是王梅让我去的。她说……她说赵阳是你害死的,领他的钱,天经地义。”

陈默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像有颗炸弹在里面炸开。他想起王梅昨天的样子,想起她红棉袄上崭新的盘扣——那盘扣看着眼熟,像是赵阳寄回家的包裹里见过的样式。

“她还让你做了什么?”

“她……她让我去墓地,放个花圈,说是……说是让赵阳的姐姐看见,以为是你心里有鬼,故意放的。”李结巴用袖子擦着脸,“她说,这样赵兰就会恨你,就会去找你麻烦,让你不得安生。”

陈默后退一步,撞在门框上,疼得他喘不过气。王磊临死前让他照顾好王梅,他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,给她寄钱,帮她找工作,可她……

“为什么?”陈默的声音嘶哑,“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
李结巴低下头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:“王梅说……说她哥是为了救你才死的,她恨你。她说……要是你当时不回去救他们,她哥就不会死。”

风从破庙的窗户灌进来,吹得地上的粥渣四处飞。陈默看着李结巴瑟缩的样子,突然想起训练时,这小子总跟在王磊**后面,一口一个“磊哥”,王磊也总护着他,说他年纪小。

“***病,我会想办法。”陈默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,放在地上,“但赵阳的钱,你必须还回去。还有,去跟赵兰解释清楚,赵阳不是逃兵。”

李结巴捡起钱,哭得更凶了:“班长,我对不起你……”

陈默没再理他,转身往外走。阳光刺眼,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他想起赵兰红着眼睛说“我弟弟不是逃兵”,想起赵阳扑在他身上时的温度,想起王梅新棉袄上的盘扣——那分明是赵兰给赵阳缝的,赵阳说要留着当念想。

王梅是怎么拿到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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