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“轻一点…对,
就是那里…不要停…啊…好喜欢…”陈安卿整个人几乎埋进了那台硕大的复合机里,
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和喘息。他袖子撸到胳膊肘,脸上蹭了几道黑色的墨痕,
修长的手指正死死摁住一个卡死了的滚轴部件。办公室的日光灯惨白地照着他,
此刻是晚上九点半,整个开放办公区只剩他一个人,
以及这台苟延残喘、决定了他项目生死的老古董。“对,宝贝,就这样,出来,
快出来…”他咬着牙,对着机器喃喃自语,用尽毕生温柔,
试图哄骗那团卡了半个小时的纸乖乖就范。就在他感觉那团纸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,
胜利在望时,一个温和的、带着点刚睡醒般慵懒的声音在他身后突兀地响起。“需要帮忙吗?
”“!!!”陈安卿吓得魂飞魄散,猛地一抬头,
“哐当”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复合机掀开的上盖上。眼前金星乱冒,
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蹲了下去,疼痛让他瞬间忘记了所有修养。
“我艹&%¥#@……”一连串被消音般的优美中国话即将破口而出。然而,
当他泪眼汪汪地抬起头,看清来人是——他的老板,任怀臣。
任怀臣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穿着一身舒适的灰色休闲装,
手里捧着那个标志性的深棕色保温杯。他看起来清爽又平静,
与这个加班地狱的氛围格格不入,仿佛只是晚饭后溜达到楼下便利店买瓶水,顺便上来看看。
陈安卿那串已经到了喉咙口的“电报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,差点噎死自己。他憋得脸色通红,
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“任…任总。”任怀臣没理会他的窘迫,慢悠悠地踱步过来,
弯腰看了看机器里那团顽固的纸,
又看了看蹲在地上、狼狈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陈安卿。“看来它不太听话。
”任怀臣下了结论,语气平淡无波。陈安卿在心里疯狂点头:何止是不听话,
这破机器简直是他职业生涯的诅咒!但他嘴上只能僵硬地解释:“项目最终版的图纸,
必须今晚打出来校对,不然明天…”任怀臣抬起手,轻轻摆了摆,打断了他的话。然后,
在陈安卿震惊的目光中,这位平日里只关心财报和战略方向的老板,
屈尊降贵地也半蹲了下来,将他挤开了一点。“这个地方,不能太温柔。
”任怀臣的声音很近,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,却又不容置疑,“你得找到它的关键点,
用巧劲。”他说着,手指探入机械内部,看似随意地在一个卡扣上一按,一拉——“咔哒。
”那团折磨了陈安卿将近四十分钟的废纸,顺滑地被整个拖了出来。陈安卿目瞪口呆。
任怀臣站起身,从容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拧开保温杯,吹了吹热气,呷了一口。
氤氲的热气带着一股淡淡的药材香飘散开来。“好了。”他说。
陈安卿还处在一种大脑宕机的状态,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,
脱口而出:“任总您…您还会修这个?”任怀臣瞥了他一眼,那眼神平静无波,
却让陈安卿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。“以前创业的时候,什么都得会点。”他轻描淡写,
然后目光落在陈安卿那张五颜六色的脸上,话锋微妙地一转,“不过,安卿啊…”他顿了顿,
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:“下次跟机器交流,可以不用那么…情真意切。不知道的,
还以为我司企业文化出了什么偏差。”陈安卿的脸“轰”地一下全红了,
从耳朵尖一直红到脖子根。刚才他那些“虎狼之词”全被老板听去了!社会性死亡不过如此!
他张了张嘴,想解释,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任怀臣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吃瘪的样子,又喝了一口枸杞水,然后,
用一种仿佛在讨论明天天气的随意口吻,抛下了另一颗炸弹:“还有,火气别那么大。
骂人也是伤元气的,尤其伤肾。”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陈安卿刚才捂着后脑勺的手,
“年纪轻轻的,要注意补肾。”补肾……补肾???陈安卿感觉自己CPU彻底烧了。
老板是在关心他?还是在调侃他?或者…这算什么新型的职场PUA吗?!
他看着任怀臣那张波澜不惊的佛系脸,完全分辨不出任何玩笑的痕迹。任怀臣说完,
也没指望他回答,端着他的保温杯,像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又踱步离开了,
留下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。空旷的办公区里,只剩下陈安卿一个人,
对着刚刚修好的打印机,凌乱在风中。脸上是**辣的,后脑勺是隐隐作痛的,
心里是万马奔腾的。而空气里,似乎还残留着那股该死的、若有若无的枸杞黄芪味儿。
他猛地回过神,扑到打印机前,疯狂按下打印键。机器顺从地开始工作,发出悦耳的嗡鸣。
图纸一页页吐出,陈安卿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妈的,这班真是上得……越来越邪门了!
2项目最终还是按时交付了。但陈安卿觉得,自己的灵魂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天晚上,
和那团被任怀臣徒手拽出来的废纸一起,被扔进了碎纸机。他试图把那段社死记忆格式化,
用更高强度的工作覆盖掉。于是,周二上午的部门例会,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。
“这就是你们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方案?”陈安卿把一叠打印稿摔在桌上,声音不高,
却像冰碴子刮过每个人的耳膜,“逻辑漏洞比瑞士奶酪的气孔还多!用户体验?
这玩意儿只会让用户想体验一下怎么掐死产品经理!”他站起身,绕着会议桌踱步,
手指像点射一样指向一个个垂下的脑袋。“李工,你这个交互设计是跟家里的微波炉学的吗?
只能按,不能动?”“小王,配色方案是谁教你的?红配绿,赛***!
你是生怕用户的眼睛过了保修期是吧?”“还有这份市场分析,
数据来源是你在桥头找算命先生要的吗?!”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,
只有陈安卿尖刻的话语在回荡。他像个行走的**包,每一句批评都精准引爆,
炸得手下们体无完肤。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眼圈已经红了,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。
就在这时,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。任怀臣端着那个万年不变的保温杯,
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溜达了进来。“在开会?”他语气温和,
仿佛没察觉到这凝固到快要爆炸的气氛。所有人,包括陈安卿,都瞬间僵住。“任总。
”稀稀拉拉的问好声。任怀臣点了点头,
非常自然地走到会议桌主位旁边——也就是陈安卿刚才站着的位置—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,
然后把保温杯放在桌上,双手交叠,一副“你们继续,我就是个旁听的”架势。
陈安卿的怒火像是被硬生生掐住了脖子。他深吸一口气,试图找回刚才的状态,
但任怀臣的存在感太强了,那股淡淡的枸杞味无孔不入,让他莫名地烦躁,
却又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彻底“发疯”。他硬着头皮,用稍微“文明”了一点的词汇继续点评,
但语速更快,攻击性只是从明火执仗转为了阴损刻薄。被他点到名的人依旧瑟瑟发抖。
当陈安卿再次把一个年轻同事的方案批得一无是处,甚至带上了点人身攻击的苗头时,
任怀臣突然动了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伸出手,
轻轻放在了陈安卿紧握成拳、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上。他的手心很暖,
带着一点刚从保温杯上沾染的热度。陈安卿像是被烫到一样,猛地一颤,所有话语戛然而止,
惊愕地扭头看向任怀臣。任怀臣却没看他,目光落在那个快被骂哭的年轻同事身上,
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:“小张的想法虽然稚嫩,但切入点很新颖。安卿,你是前辈,多引导,
少批判。批评像钉子,钉下去容易,**留痕。”他说话的同时,
那只放在陈安卿手背上的手,
拇指极其自然地、安抚性地在他紧绷的指关节上轻轻摩挲了两下。摸……摸手?!
陈安卿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!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手背上那清晰无比的、温热的触感。
他想抽回手,身体却不听使唤,僵在原地。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,
从震惊到羞愤再到不知所措。任怀臣说完,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,
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。他甚至还朝那个叫小张的同事鼓励性地笑了笑。
会议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继续进行。陈安卿彻底哑火了。他后续的点评变得言简意赅,
虽然依旧犀利,但那些伤人的形容词和比喻句消失了。他像个被强行拔掉电源的尖***,
只剩下偶尔从喉咙里发出的、不甘心的气音。会议一结束,陈安卿第一个冲回自己的工位,
感觉自己快要自燃了。他盯着刚才被任怀臣摸过的手背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酥麻的触感。
“操!”他低骂一声,猛地趴在桌子上,把滚烫的脸埋进臂弯里。没过五分钟,
内线电话响了。是任怀臣,让他去办公室一趟。陈安卿做了十分钟心理建设,
才视死如归地走过去。他打定主意,如果任怀臣敢再对他进行什么莫名其妙的“肢体安抚”,
他一定……推开门,任怀臣正站在窗边给一盆绿萝浇水。“把门带上。”他没回头。
陈安卿依言关上门,僵硬地站在办公室中央,像个小学生等待训导主任发落。任怀臣浇完水,
转过身,走到他面前。他比陈安卿略高一些,此刻靠得近,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又来了。
“肩膀绷得这么紧,不累吗?”任怀臣说着,抬手就按上了他的肩膀。陈安卿想躲,
可任怀臣的手看似随意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精准地按在了他最为酸胀的斜方肌上。
“呃…”一阵又酸又麻又带着点痛快的触感袭来,陈安卿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。
“下属是拿来用的,不是拿来骂的。”任怀臣一边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他的肩膀,
一边慢条斯理地说,声音就在他耳边,“你把人都骂傻了,谁给你干活?嗯?
”他的手法专业得不像话,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,缓解着陈安卿积攒多日的疲劳。
可这动作本身,却充满了越界的暧昧和掌控感。陈安卿想反驳,
想说他站着就是给世界一根中指,骂人是他的沟通方式。可话到嘴边,
却变成了别扭的嘟囔:“…他们做得不好,还不让说了?”“让说。
”任怀臣的手指滑到他颈后一个尤其僵硬的结节,稍稍用力,按得陈安卿倒抽一口冷气,
差点软了膝盖。“但说话是门艺术。你可以选择用钉子把人钉在墙上,也可以选择用磁铁,
把他们吸引到你身边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蛊惑:“安卿,你能力很强,是柄利剑。
但利剑挥得太猛,容易伤己。偶尔,也要试试剑鞘的温柔。
”剑鞘的温柔……这什么古早霸总台词?!陈安卿内心在疯狂吐槽,
可身体却在对方精准的**下,可耻地感到放松和舒适。
他甚至能感觉到任怀臣呼吸时带出的微弱气流,扫过他的耳廓。太超过了!
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上下级的范畴!就在陈安卿即将彻底炸毛的前一秒,
任怀臣恰到好处地松开了手,后退一步,恢复了安全距离。“好了,回去工作吧。
”他语气轻松,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上级关怀,“晚上别加班了,
我带你去个地方,吃点好的,补一补。”又是“补一补”!陈安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,
瞬间弹开,脸涨得通红,语无伦次:“我…我不需要!我好得很!
我站在地上就是给世界一根中指!用不着您操心!”任怀臣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,
非但不生气,眼里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。他端起保温杯,吹了吹热气。“嗯,
中指很精神。”他点点头,语气一本正经,“但肾气不是靠中指补的。六点,车库见。
”说完,他便不再给陈安卿任何反驳的机会,转身坐回办公桌后,看起了文件。
陈安卿站在原地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肩膀颈侧似乎还残留着那双温热大手的触感,
耳边回荡着“补肾”的魔音灌耳,而老板最后那句“中指很精神”更是让他羞愤欲死。
他最终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老板办公室。回到自己的地盘,
陈安卿对着电脑屏幕龇牙咧嘴。“任怀臣,你个老阴比!腹黑!控制狂!
”他在心里疯狂输出,“谁要跟你去吃饭!鬼才要跟你去!”然而,
当下午五点半的闹钟响起时,陈安卿盯着时钟,内心经历了天人交战半小时后,
还是骂骂咧咧地、极其诚实地开始关电脑,收拾东西。他一边收拾一边恶狠狠地想:妈的,
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假药!……主要是,不能浪费粮食。3下午五点半,
陈安卿几乎是踩着点冲出的办公室。把任怀臣那个“六点车库见”的诡异邀约暂时抛在脑后,
此刻的他,心情是近半个月来罕见的轻盈。项目刚交付,新的火坑还没挖好,理论上,
他拥有一个完整且不受打扰的夜晚!
他甚至规划好了:先去那家收藏了很久的烧鸟店犒劳自己,然后回家瘫在沙发上,
把他追更的沙雕动漫一口气补完。坐进自己的小车里,陈安卿熟练地点火、挂挡,
车载蓝牙自动连接,播放起他私藏的电子音乐。他跟着节奏轻轻晃着脑袋,
甚至破天荒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。夕阳的余晖透过前挡风玻璃洒进来,暖洋洋的。这一刻,
他感觉自己是自由的,是属于自己的,
不是那个被KPI和**甲方(偶尔还有**老板)绑架的社畜陈安卿。“对嘛,
生活还是有点奔头的……”他美滋滋地想着,方向盘一打,汇入了晚高峰的车流。然而,
命运的捉弄总是来得如此突然。就在他刚刚驶上高架桥,准备朝着烧鸟店的方向前进时,
手机像索命一样疯狂震动起来——是工作群。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瞥了一眼,只一眼,
血液瞬间凉了半截。【紧急通知】@全体成员总部临时要求,
明日一早需提交XX项目全维度数据分析报告及优化方案,模板及基础资料已发至各位邮箱,
请务必于今晚12点前完成初稿提交!下面紧跟着的,是一个巨大的压缩包文件,
光是看那体积,就知道里面的资料足够让他肝到地老天荒。陈安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,
然后像劣质的墙皮一样,片片剥落。绿灯亮了。后方的车辆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。
陈安卿猛地回过神,一脚油门,车子蹿了出去。刚才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,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天堂直坠地狱的失重感。“我……操啊啊啊啊啊——!!!
”一声压抑不住的、混合着绝望与愤怒的尖叫在密闭的车厢内炸开。
他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(没敢太用力,怕捶坏),喇叭发出一声短促而委屈的“嘀”声。
“有没有搞错!临时!紧急!他妈的总部那帮人是靠拍脑袋决策的吗?!昨天干嘛去了?!
上周干嘛去了?!投胎的时候把脑子忘在奈何桥了是吧!!!”他开始在车里***狂怒,
唾沫横飞,对着空气疯狂输出,仿佛总部领导就坐在他的副驾驶上。“老子刚加完班!
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使唤啊!这破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!”“烧鸟!我的烧鸟!
我的动漫!我的美好夜晚!全没了!喂了狗了!”“这破报告谁爱写谁写!老子不伺候了!!
”他吼得面红耳赤,青筋暴起。然而,愤怒的浪潮过去后,是更深的疲惫和绝望。他知道,
这报告,他不得不写。除非他现在立刻马上……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车窗外。桥下,
是城市的灯火和蜿蜒的河道,在夜色中泛着冷光。一个危险的念头如同水鬼般浮上心头。
“他妈的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语气从暴怒转为一种带着戏剧性的悲凉,
“现在就从这桥上跳下去算了……一了百了……”这话刚说出口,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。
不行!绝对不行!求生欲(以及抠门本性)瞬间占领了高地。
他立刻开始了严肃的自我哄劝和风险评估:“冷静!陈安卿你冷静!”他深吸一口气,
像是在教导一个不听话的孩子,“我开车呢,不能撞死人,也不能撞死自己。
”“为什么不能撞死自己?”他自问自答,语气极其认真,“废话!我那点存款,
赔完别人估计连个棺材板都剩不下!说不定还得倒贴!”“再说了,这车贷还没还完呢!
死了银行不得找我爸妈麻烦?不行不行,太不孝了!”“还有,跳桥?桥那么高,水那么冷,
万一没死成摔个半身不遂,医药费更贵!护理费更是天价!到时候活着比死了还难受!
”“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脑海里莫名闪过任怀臣那张端着保温杯的佛系脸,
以及那句“六点车库见”……妈的,好像还欠老板一顿饭?虽然是被迫的,
但放鸽子会不会被穿小鞋?为了这点事被穿小鞋好像更亏?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,
陈安卿得出了结论:死不起,根本死不起。他颓然地靠在驾驶座上,
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音乐早已不知在何时停止了播放,
车厢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嘈杂的车流声。他默默地、无比沉重地打了一把方向,
将车子驶向了离开高架桥、返回公司的匝道。一边开,一边用带着哭腔的破音,
继续着他的幽默吐槽:“妈的,
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欺负穷鬼的……连崩溃都要计算成本……”“算了,
回去加班吧……用我的肝,我的发际线,我那所剩无几的良心,
去换那点窝囊费……”“任怀臣……对,还有任怀臣!这破事说不定就是他点头同意的!
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!今晚这顿饭,老子吃穷你!专点贵的!点双份!!”他骂骂咧咧地,
朝着公司的方向,也是朝着任怀臣的方向,悲壮地驶去。
像一只被无形缰绳拴着的、一边狂吠一边还得乖乖往回走的倔驴。
4陈安卿像一缕怨气冲天的游魂,飘回了灯火通明(但只剩他一个冤种)的办公室。
他把那堆打印出来的、堪比砖头的资料恶狠狠地摔在工位上,一**坐下,
电脑开机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悲愤。手指放在键盘上,半天敲不出一个字,
满脑子都是“跳桥成本分析报告”和“烧鸟店倒闭了吗”的弹幕。正当他运足了气,
准备对着空白文档发出第一声绝望的咆哮时,一阵极其轻微的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。
陈安卿浑身一僵,不用回头,光凭那仿佛踩在人心尖上的节奏感,他就知道是谁来了。
任怀臣端着他那个标志性的保温杯,步履从容地走进了茶水间——就在陈安卿工位斜对面,
玻璃隔断,一览无余。陈安卿用杀人的目光斜睨过去。只见任怀臣不紧不慢地走到饮水机前,
按下热水键,氤氲的热气升起,模糊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。他等水接满,盖好盖子,
然后……居然没有立刻离开!他就那么倚在茶水台边,单手捧着保温杯,另一只手拿着手机,
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眼底。陈安卿视力极好,清晰地看到屏幕上显示的,
赫然是——《母猪的产后护理与高效繁育技术指南》。他妈的!死老板!
我们在下面拼死拼活,他在上面研究母猪下崽?!这公司吃枣药丸!迟早要完!
一股无名邪火“噌”地直冲天灵盖,刚才路上所有的憋屈、愤怒、不甘瞬间找到了宣泄口。
陈安卿“唰”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。他几个大步冲到茶水间门口,
因为极度愤怒,手指都在发抖,直直地指向悠闲看手机的任怀臣,
河泛滥般喷涌而出——“任怀臣你个@#¥%……”就在那尖锐的词汇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,
任怀臣忽然抬起了头。他没有生气,没有疑惑,甚至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。
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陈安卿指着他的、那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。然后,
在陈安卿惊骇的目光中,任怀臣做出了一个让他大脑瞬间空白的动作。他微微低下头,
温热的、带着一点湿润水汽的唇,极其自然地、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陈安卿的指尖。一触即分。
快得像错觉,但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神经末梢。任怀臣抬起头,
看向彻底石化的陈安卿,眉梢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。眼神里没有狎昵,没有暧昧,
只有一种……仿佛在安抚自家那只伸爪子挠人、于是低头亲了亲它肉垫的猫主子的,
从容与戏谑。“……”陈安卿的骂声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,
变成了一声被掐住脖子般的倒抽气。他像是被高压电流劈中,整个人僵在原地,
指着任怀臣的那根手指还悬在半空,收回来不是,继续指着更不是。
血液“轰”地一声全部涌上头顶,脸颊、耳朵、脖子瞬间红得滴血。两秒钟的死寂后。
“啊——!!!!
”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、混合着极致羞愤与崩溃的尖叫从陈安卿喉咙里爆发出来。
“神经病啊你!!!”他猛地收回手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跳开三大步,
把手死死背在身后,仿佛那根手指已经不属于自己,或者沾染了什么致命的病毒。
他指着任怀臣,嘴唇哆嗦着,想继续骂,
却发现自己词汇库贫瘠得只剩下了:“你……你……**……神经病!!!
”任怀臣看着他这副从张牙舞爪到彻底炸毛、语无伦次的样子,
眼底那丝笑意终于浅浅地漾开了一些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再次端起保温杯,
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刚接的热水,然后拿着他那本《母猪的产后护理》,步履从容地……走了。
留下陈安卿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茶水间门口,灵魂出窍,风中凌乱。半晌,
陈安卿才机械地、同手同脚地挪回自己的工位,瘫坐在椅子上。
他看着电脑屏幕上依旧空白的文档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“袭击”的手指。……这班,
还他妈怎么加?!5陈安卿加完班时,感觉自己像个被榨干的海绵,
灵魂已经从头顶飘出去了一半。他瘫在工位上,眼神放空,只想立刻打车回家,
把自己摔进床垫里长眠不醒。任怀臣却准时出现在他工位旁,指关节敲了敲隔板:“走吧。
”陈安卿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,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。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,
怀臣会带他去吃什么——八成是那种贵得要死、摆盘精致但一口下去喂不饱麻雀的分子料理,
或者直接就是另一轮“枸杞炖鸡”的养生酷刑。他抱着“早死早超生”的心态,
跟着任怀臣上了车。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条安静老街的巷口。一家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粥铺,
暖黄的灯光从木格窗里透出来,在夜风中显得格外熨帖。“粥?”陈安卿站在门口,
表情扭曲。老年人流食。“任总,我加班消耗的是脑细胞和肾上腺素,不是肠胃功能。
”他想象中的报复性暴食是烧烤火锅小龙虾,而不是这种老年人专属流食。
任怀臣没理会他的抱怨,径直推门进去。店里很干净,只有几桌客人,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谷物被长时间熬煮后特有的、醇厚温暖的香气。任怀臣似乎是常客,
也没看菜单,直接对老板说:“老样子,两份,配料加倍。”陈安卿撇着嘴坐下,
内心疯狂吐槽:还老样子?看来没少用这玩意儿荼毒别人。当两个厚重的砂锅被端上来时,
陈安卿依旧兴致缺缺。任怀臣替他掀开盖子,
一股更加浓郁勾人的香气扑面而来——那不是白粥的清淡,而是混合了某种高质量鸡汤底,
以及丰富配料的味道。粥底熬得米粒几乎化掉,粘稠绵密,
里面翻滚着嫩滑的鸡丝、脆爽的香菇丝、清甜的干贝,还有切得细碎的碧绿青菜。
金色的油星点点,诱人无比。陈安卿的肚子不争气地“咕噜”叫了一声,
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。他脸一热,嘴硬道:“闻着也就……还行吧。
”任怀臣把自己那碗里的香菜仔细挑出来,闻言头也不抬:“嗯,毒不死你。
”陈安卿:“……”他憋着气,舀了一勺,吹了吹,小心地送进嘴里。下一秒,他僵住了。
……**!温热的粥滑入食道,瞬间抚慰了饥饿痉挛的胃囊。极致软糯的口感,
鲜香醇厚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。鸡丝的嫩,香菇的滑,干贝的鲜甜,层次分明又完美融合。
疲惫的身体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满足的喟叹。香香香香香!!!
刚才所有的不情愿和吐槽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。陈安卿不再说话,埋头苦干,勺子舞得飞快,
吃得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,发出轻微的“呼噜”声。任怀臣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,
把自己碗里几块无骨的鸡肉也夹了过去,语气平淡:“多吃点。”陈安卿动作一顿,
从粥碗里抬起脸,嘴巴周围还沾着一圈粥渍。他眼神闪烁了一下,有点别扭,
又带着点发自内心的惊叹,含糊地评价:“任怀臣……你偶尔,还是个有品的东西。
”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、最高级别的肯定了。任怀臣轻笑一声,没接话。
等到陈安卿心满意足地放下勺子,摸着滚圆的肚子,感觉灵魂终于归位,
甚至开始觉得人生还有点希望时,他顺手拿过了桌角那张手写的小菜单。一眼扫过去。
……他瞳孔地震。一碗粥!就这碗粥!居然比他中午点的豪华外卖套餐还贵一倍?!
他猛地抬头,看向对面正慢条斯理用纸巾擦嘴的任怀臣,眼神复杂,痛心疾首,
最后化作一句掺杂着拜金主义觉悟的震撼:“妈的……任怀臣,你们资本家的东西,
就是好吃啊!”贵,是真的贵。但香,也是真的香。这一刻,陈安卿对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,
有了全新且深刻的认知。6陈安卿带着一身加班后的疲惫和灵魂被掏空的虚无感,
用最后一丝力气拧开了家门。
他原本指望能获得一点温暖的慰藉——哪怕只是猫主子施舍的一个眼神。然而,迎接他的,
是比公司更残酷的现实。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妮妮——那只体重堪比重型坦克的蓝猫。
她正端坐在玄关的鞋柜上,居高临下,眼神里是女王般的冷漠与不屑。见安卿进来,
她甚至连尾巴尖都懒得晃一下,
只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:她优雅地、慢条斯理地从鞋柜上跳下来,走向角落的猫砂盆。
在陈安卿麻木的注视下,妮妮在里面进行了一番煞有介事的挖掘,
然后留下了一坨硕大的、气味感人的“艺术品”,最后敷衍地用爪子刨了两下边上的猫砂,
算是给了个面子——“埋了,但没完全埋”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充满了“朕赏你的,
你看着办”的傲慢。陈安卿嘴角抽搐了一下,视线转向另一边。
然后他就看到了豆豆——那只长得像蒲公英成精的长毛银渐层。豆豆正蹲在猫粮碗旁边,
一张天生带着几分呆滞和迷茫的猫脸,正对着空气发呆。听到开门声,它迟钝地转过头,
看向安卿,眼神清澈而愚蠢。它这一动不要紧,身上那丰厚的毛发如同雪花般簌簌飘落,
在地板上又铺了白白一层。而它面前的猫粮碗周围,更是灾难现场——吃几颗,漏一半,
猫粮颗粒和它的长毛纠缠在一起,散落得到处都是。一地猫毛,一地猫粮,
外加一坨新鲜出炉、香气四溢的猫屎。陈安卿站在门口,手里还拎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通勤包。
他看看妮妮那“废物两脚兽还不快来铲屎”的背影,
又看看豆豆那“发生甚么事了”的痴呆表情。半晌。“哈。
”他发出一声短促的、干瘪的笑声。紧接着,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,他肩膀开始抖动,
笑声越来越大,
:“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哈……他妈的……哈哈哈哈……这个世界……”他笑得弯下了腰,
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真实?!在公司,他是下属眼中喷火暴龙,
是老板眼里需要“顺毛”和“补肾”的疑难杂症。他以为自己站在地上就是给世界一根中指,
够牛逼,够叛逆。结果呢?世界根本懒得搭理他的中指,只是反手甩给他一堆加班资料,
以及家里这两只把他当全职佣人的猫祖宗。他的叛逆,他的愤怒,
在妮妮的屎和豆豆的毛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,甚至有点滑稽。他一边笑一边摇头,
认命地放下包,脱下外套,卷起袖子。还能怎么办呢?骂公司,公司不会自己变好。骂猫,
猫只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。他熟练地拿起猫砂铲,走向那个气味源头,
嘴里还在神经质地念叨:“行,行……妮总,
豆总……你们牛逼……我这就给您二位清理皇宫……”“一个负责生产***,
一个负责制造环境垃圾……分工明确,产业链完整……”“我他妈就是个铲屎的长工,
白天给资本家铲,晚上给你们俩铲……哈哈哈哈……我这精彩纷呈的人生啊!”他气笑了,
但也认了。在这个魔幻的世界里,至少这两只肥得像坦克一样的猫,和它们制造的烂摊子,
是真实属于他的,是他愤怒又无奈的人生中,一个荒诞又柔软的锚点。
7铲完了妮妮陛下赏赐的“***”,又清理了豆豆制造的环境灾难区,
陈安卿的体力槽彻底空了,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饥饿感。没招了,资本的食物消化的比较快。
“妈的,老子伺候完你俩,总该轮到自己了吧……”他***咕咕叫的肚子,
决定用灵魂美食治愈自己受伤的心灵。他钻进厨房,手脚麻利地烧水、煮粉、放调料。
当那独特而浓郁的气味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弥漫开来时,
陈安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、乐呵呵的笑容。“啊……就是这个味儿!提神醒脑!
”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,将那一大碗红油滚滚、配料丰富的螺蛳粉小心翼翼地端出厨房,
准备到餐桌上享用这顿迟来的晚餐。就在他弯腰,
准备把碗放到餐桌上的那一刻——异变陡生!一道蓝灰色的“坦克”身影如闪电般窜过!
是妮妮!她原本在沙发上舔毛,但那弥漫在空气中、过于接近某种“危险物质”的气味,
严重触动了这位洁癖女王敏感的神经。在她的猫生认知里,这种浓烈刺鼻的味道,
只可能来源于一种东西——她刚刚埋起来的那种!这个智障两脚兽!他居然!
他居然把那玩意儿挖出来吃了?!!这还得了!为了这个家的卫生(主要是她的),
为了这个愚蠢人类的健康(顺带的),妮妮觉得自己必须出手了!于是,
在陈安卿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妮妮纵身一跃,精准地、毫不犹豫地一爪子拍在了碗边上!
“哐当——哗啦!!”碗飞了,粉撒了,
滚烫的汤水和米粉、酸笋、腐竹……天女散花般泼洒出来,溅了陈安卿一身,
更是在刚擦干净没多久的地板上,绘制出了一幅浓墨重彩的、气味惊人的抽象画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。陈安卿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,又看了看地上那一片狼藉,
以及站在桌边、一脸“不用谢,这是我应该做的”高傲表情的妮妮。
“啊—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!!”这一次的尖叫,比在公司天台、比在车里崩溃时,
更加凄厉,更加绝望,更加穿透灵魂!他辛辛苦苦煮的粉!他治愈心灵的希望!全没了!
“妮妮!!我跟你拼了!!”陈安卿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,一个箭步冲上去,
就要抓住这个罪魁祸首。妮妮轻蔑地瞥了他一眼,灵活地跳开,
还不忘回头给他一个“不识好猫心”的眼神。陈安卿扑了个空,怒火攻心之下,改变策略,
一把捞起旁边还在对着空气流口水、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痴呆豆豆,又转身去逮妮妮。
“你们两个!都给老子进去面壁思过!!”他一手抱着懵逼的豆豆,一手夹着挣扎的妮妮,
气势汹汹地冲进卧室,把两只猫往里面一丢,“砰”地一声甩上了门。世界,
暂时清净了……吗?并没有。客厅里,那碗螺蛳粉的“遗骸”还在散发着顽强的生命力。
陈安卿看着这一地比猫屎和猫毛加起来还要惨烈的战场,绝望地闭了闭眼。他能怎么办?
他还能怎么办?!他默默地、像个被生活反复捶打的机器人一样,走到卫生间,
拿出拖把、抹布和清洁剂。一边用力擦拭着地板上黏糊糊的污渍,
一边听着卧室里传来妮妮似乎带着抱怨的叫声,
以及豆豆可能是在玩自己尾巴发出的细微动静。卧室门内:妮妮优雅地蹲坐在门后,
舔了舔刚才拍碗的爪子,心想:‘唉,又拯救了一次这个智障人类误食奇怪东西的生命危机。
这个家没我得散。’而豆豆则一脸痴呆地贴着门缝,试图嗅闻外面那股奇妙的气味,
口水不知不觉滴落在了地板上:‘(大脑空空)……外面……好像……很香?’客厅里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