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殿试笑殿试那天,皇帝对我笑了三次。同僚们窃语:「沈大人靠的是那张脸。」
他们不知道,我早已自宫明志。十年间我从县令做到宰相,推行新政斩尽贪官。御书房内,
皇帝扯开我衣襟的手突然僵住。「爱卿...你...」我跪地呈上**:「臣非完璧之身,
愿以残躯肃清朝堂。」---殿试那日,紫宸殿里静得能听见檀香燃烧的细响。御座高悬,
年轻的天子微倾着身,目光掠过底下乌泱泱一片低垂的头顶,最终定格在我脸上。一次,
两次,三次。那嘴角弯起的弧度极浅,却像投入死潭的石子,
在我身后那群候考的举子间荡开无声的涟漪。我垂着眼,能感受到那些视线,探究的,
惊异的,最终沉淀为一种心照不宣的轻蔑。“陛下是对你笑呢,沈兄。”身侧有人压着嗓子,
气流般钻进耳朵,“凭沈兄这般潘宋之貌,何愁不蟾宫折桂?”我没应声,
视线落在金砖地面模糊的倒影上。御前失仪是大罪,连呼吸都需丈量着分寸。唱名,出列,
应对。我的策论写得锋芒暗藏,既言民生疾苦,又论吏治革新,点到即止,
却每一句都敲在近年来天子试图推行新政却屡屡受挫的关窍上。皇帝听着,
指尖在御案上轻轻点叩,那三次意味不明的笑意又漫上来,笼在我周身。恩荣宴上,
那笑意成了实质。新科进士们杯觥交错,意气风发,而我这个被陛下格外“青眼”的探花郎,
成了席间最微妙的焦点。酒过三巡,几个面皮已染了酡红的同进士晃过来,酒杯碰得叮当响。
“沈探花,日后飞黄腾达,可莫忘了提携我等啊!”“沈兄凭的是真本事,”另一人接口,
语调拖得长长的,每个字都裹着酒气和别样的意味,“当然,若能有沈兄这般…呵,
天人之姿,岂不是事半功倍?”哄笑声低低响起。我捏着酒杯,白瓷冰着指尖,
那点凉意顺着血脉一点点爬进去。抬眼,正对上不远处几位老臣扫来的目光,
浑浊眼珠里藏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。他们大约也觉得,龙椅上那位的心思,
已昭然若揭。我仰头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辣,一路烧进胃里,反倒压住了别的什么。
功名路,从不是清白的路。我懂。2自宫明志授官旨意下来,竟是外放。
一个贫瘠之地的七品县令,天高皇帝远,与殿试时那三笑带来的遐想大相径庭。
送行的人稀落,昨日宴上恭维得最热络的那几个,影子都不见。离京那日,秋雨初歇,
官道泥泞。老仆沈青替我拢紧单薄的行李,哑声道:“少爷,何苦……”我摇头,
止住他的话。马车颠簸着南下,窗外景色从繁华渐至荒凉。抵达那叫做“泽县”的任所时,
已是深秋。县衙破败,刁吏猾役,地方豪强盘踞,税赋账目一塌糊涂,库房里能饿死老鼠。
百姓面黄肌瘦,眼里是一片死寂的麻木。第一日升堂,底下站着的三班衙役歪歪斜斜,
嘴角噙着嘲弄。我什么都没说。当夜,驿馆陋室,一灯如豆。窗外北风呜咽,如泣如诉。
我褪下官袍,中衣,直至**上身。铜镜里映出年轻却苍白的躯体。案上,
一把薄而利的短刀,是离京前夜,我独自去铁匠铺打的,精钢百炼,寒光凛凛。烛火下,
刀刃凝起一点冷芒。我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,没有迟疑。剧烈的痛楚猛地攫住所有感官,
眼前霎时黑透,冷汗爆出,牙关咬得咯咯作响,血腥气疯狂窜入鼻腔。
扶住桌角的手背青筋暴起,指节白得吓人。镜中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,汗水泪水纵横肆流,
唯独一双眼睛,黑得骇人,亮得骇人,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,
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里淬炼成型,冰冷、坚硬、不顾一切。颤抖着手,
用准备好的药粉和金疮药死死按住伤口,鲜血仍从指缝不断渗出,滴落在地板,
积成一小滩暗红。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凌迟。瘫倒在冰冷的地面时,窗外风声鹤唳。
我望着蛛网密布的房梁,无声地咧了咧嘴。浮言碎语,圣心难测,
官场倾轧……一切攀附与控制的可能,连同这身皮囊赋予的、或许存在的“捷径”,
都被这一刀,彻底斩断。从此,只剩下一件事。……3年饮冰十年。泽县三年,
我以***手段,籍没横行乡里的豪强,其罪证条条分明,押送州府复核时,
上官看着那血淋淋的账册和诉状,脸色几变,最终无法置一词。清理田亩,重定税赋,
兴修水利。离任时,百姓沿街相送,碗里的清水映着无数张泣涕的脸。调入州府,
任刑名掌案。一桩积年旧案,牵扯上下官员数十,人人缄口,视若瘟神。我独居档案库月余,
蛛丝马迹,穷追不舍。证据炼成那日,巡抚衙门前的登闻鼓被我一锤锤擂响,声震全城。
牵出的官员落马入狱,菜市口的血迹秋雨洗了半月才淡去。朝中座师写信来斥我“酷烈”,
我焚信不语。一路迁转,巡抚,盐道,直至奉旨回京,入主户部。京城依旧是那个京城,
朱门酒肉,软红十丈。但“沈阎罗”的名号,已能止小儿夜啼。我推行的新政,
条条框框皆直指世家特权,裁撤冗员,整顿漕运,清丈天下田亩。每一步,
都踏着无数弹劾的奏章和暗处的冷箭。御书房里时常召对。皇帝看着我的目光,
早已不再是当年殿上那般轻浮带笑,而是变得深沉、复杂,
带着审视与一种愈发强烈的、难以言说的探究。他需要我这把刀,为我扫清亲政的障碍,
却又明显忌惮这刀的锋利与不受控。“沈爱卿,”他曾于议政间隙,状似无意地提起,
“为国事操劳至此,身边竟无一人知冷知热,朕心实在于心不忍。”我伏地,官帽搁在一旁,
露出早生华发的鬓角:“臣志不在此。朝纲未肃,海内未平,臣不敢解衣安寝。
”皇帝沉默良久,挥手让我退下。那目光烙在我背上,沉甸甸的。暗潮从未停歇。
一次巡查漕粮归途,官船夜泊,突遭火矢攒射,水寇嚣叫。亲随死战,我持剑立于船头,
火光映着冰冷的脸。箭矢贴面而过,血溅袍袖。第二日,我带着一身烟燎气,直入都察院,
将一份名单拍在左都御史案头,上面是昨夜“水寇”的供状及背后指使的京官姓名。
满堂皆惊。他们恨我,怕我,却再也无法用美色皮相这类词来轻易定义我。
他们开始用更阴毒的眼神揣测,这个位极人臣、却无妻无子、甚至从不涉足风月场所的男人,
究竟图什么。十年饮冰,难凉热血。只是这血,早已冷了。
……4御前**御书房的龙涎香浓得几乎化不开,熏得人头脑发沉。窗外应是夕阳正好,
却被厚厚的明黄绡纱挡得严实,只透进一片暧昧昏黄的光。又是一场关于新政的激烈争辩。
我力主追查江北督粮道亏空一案,那背后牵连着几位郡王和太后的外家。天子态度晦暗不明,
几番言语讥锋,皆被我不软不硬地顶回。案上的茶早已凉透。殿内终于只剩我与他。
寂静无声,落针可闻。他忽然从御案后起身,一步步走下丹墀,停在我面前。
明黄的袍角映入我低垂的视线。“沈卿,”他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哑,“这十年来,
朕待你如何?”“陛下隆恩,臣万死难报。”我答,刻板如宣读奏疏。一只手忽然抬起,
指尖竟欲触向我下颌。我猛地后退一步,避开。这动作似乎瞬间刺穿了某种紧绷已久的假象。
皇帝眼底最后一丝耐心与伪装骤然剥落,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帝王怒意与某种被屡屡拒绝后积压的、难以言喻的躁郁。“沈清!
”他直呼我名,猛地探手,竟一把攥住我朝服的襟口,用力一扯!
丝帛撕裂的脆响在过分安静的殿内炸开。凉意侵袭暴露的肌肤。我僵立原地,未动,未阻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预想中更进一步的侵犯并未发生。那只手停在我袒露的锁骨下方,
剧烈地颤抖起来,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烙铁。皇帝的呼吸陡然粗重,
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暴露出的肌肤——那里,一道极其狰狞扭曲的疤痕盘踞着,深入衣襟之下,
像一条凝固的、丑陋的蜈蚣,无声地诉说着当年那一刀的决绝与惨烈。疤痕周遭的皮肤,
是另一种不正常的平滑与缺失。他的脸色在昏黄光线下,一点点变得煞白,
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和气力。那双总是藏着算计和欲望的眼睛,
此刻只剩下全然的震惊、难以置信,以及一种近乎恐慌的茫然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的嘴唇哆嗦着,挤出不成调的音节,“爱卿……这是……”殿内死寂。
只有他紊乱的吸气声。我缓缓整理了一下被撕裂的衣襟,遮住那可怖的痕迹,
却遮不住那欲盖弥彰的存在。然后,后退一步,撩袍,端端正正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。
背脊挺得笔直。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,那帛色暗沉,边缘磨损得厉害,
微微泛着一种陈旧的、不易察觉的褐,仿佛被什么液体长久浸染过。我双手将**高举过顶,
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,却字字如铁珠砸落玉盘,在这死寂的御书房内清晰回荡:“臣,
非完璧之身。”“残躯污秽,不敢亵渎天颜。唯余一点赤诚,十年未凉。”“伏请陛下,
允臣以此残躯,肃清朝堂,廓清玉宇——”我顿了一顿,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,
发出沉闷一响。“此志,天地共鉴,鬼神同知。
”那道狰狞的疤痕暴露在御书房昏黄的光线下,像一条凝固的毒蛇,盘踞在他苍白的肌肤上,
无声地诉说着极致的决绝与痛苦。皇帝赵珩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冰凉。
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震惊、错愕、难以置信,
最后统统化为一种被彻底冒犯和愚弄的狂怒,却又被眼前这骇人景象死死压住,
扭曲成一种怪异的表情。“你……!”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,带着嘶嘶的气音,
“沈清……你竟敢……你竟敢如此——!”自残肢体,尤其是自宫,
在本朝律法中乃是大不祥、大不敬之罪。更何况,是对着一个明显对他存有别样心思的帝王。
沈清却依旧跪得笔直,额头顶着冰冷的地砖,双手高举那卷颜色暗沉的帛书。
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仿佛那具残破身躯里的灵魂早已抽离,只剩下一副为国事燃烧的空壳。
“臣,罪该万死。”他道,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请罪的意味,“然臣此举,非为亵渎天颜,
实为斩断一切虚妄纠葛,涤荡心神,以残躯专事陛下,肃清朝纲。此心,日月可鉴。
”赵珩猛地后退几步,跌坐在龙椅上,胸口剧烈起伏。他想起殿试那日,
青年探花郎抬起头的那一瞬,眉目如画,清冷如玉,一种惊心动魄的美,
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。那三笑,是他身为帝王,罕见的情难自禁。十年间,
他看着这美玉如何被官场风霜磨砺得越发冰冷锐利,如何一步步踩着政敌的尸骨登上高位,
那份隐秘的渴望非但没有消退,反而因难以掌控而愈发炽烈。他予他权势,纵他行事,
甚至默许他那些近乎疯狂的新政和清洗,潜意识里,何尝没有一种将雄鹰豢养在掌中,
等待其最终驯服的期待?可他万万没想到,等来的竟是如此决绝、如此惨烈的回答!
这已不是拒绝,这是彻底的毁灭!是对他帝王尊严最彻底的践踏!“为什么?
”赵珩的声音压抑着暴风雨前的死寂,“沈清,告诉朕,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?!
”沈清缓缓抬起头,目光穿过御书房氤氲的龙涎香气,仿佛看向了极遥远的过去。
那双十年间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眼睛,此刻,
终于泄露出了一丝深埋于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执拗。
---5家仇国恨沈清并非生于簪缨世族,而是出身江南一个清寒的耕读之家。
父亲沈明远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,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独子身上。幼年的沈清,
便是在父亲的严苛教导和“光宗耀祖、匡扶社稷”的日夜灌输中长大的。他天资极高,
过目不忘,十五岁便中了举人,名动乡里。然而,命运的第一次重击很快降临。那一年,
他父亲因一纸诉状,得罪了当地豪强与官府勾结的势力。一桩莫须有的罪名栽赃下来,
家产抄没,父亲冤死狱中。母亲不堪屈辱,投缳自尽。年仅十六岁的沈清,
一夜之间家破人亡。他四处奔走诉冤,却状告无门,
那些昔日与父亲把酒言欢的“友人”、乃至受过父亲恩惠的学子,无一不是避之不及,
冷眼旁观。他甚至亲眼看见,父亲当年一位得意门生,如今已在县衙为吏,
是如何收了豪强的银子,笑着将他的诉状撕碎,扔进废纸篓。“小子,认命吧。
”那胥吏嗤笑,“这世上,黑白不重要,重要的是谁掌着印把子,谁兜里揣着真金白银。
”那一刻,少年沈清心中的某种信仰彻底崩塌了。他看清了这太平盛世下的脓疮与腐朽,
看清了所谓“读书人的气节”在权力与金钱面前的脆弱不堪。他不再申诉。
他变卖了仅剩的几本书籍,换来盘缠,离开了伤心地。他发下毒誓,
定要登上那最高的权力之巅,将这污浊的官场,搅个天翻地覆!他隐姓埋名,借住破庙,
靠给人抄书写信糊口,所有时间都用来发奋苦读。三年后,他更名参考,一路过关斩将,
直入会试。他的文章策论,洞见深刻,笔锋锐利,早已超脱了一般读书人的眼界,
字里行间浸透着对吏治***的切肤之痛和变革的强烈渴望。殿试那天,他站在紫宸殿中,
恭敬地垂着头,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御座那道不同寻常的、带着灼热温度的目光。
皇帝赵珩,年轻即位,却并非庸主。他有心振作,奈何朝堂被几大派系把持,
太后外戚、世家勋贵、保守老臣,盘根错节,使他处处掣肘。他渴望培养自己的势力,
尤其是寒门子弟,无根无基,只能依附皇权。而沈清,不仅才学出众,
更兼有那般令人过目难忘的容貌。赵珩那三次笑意,并非全然出于私心,
亦有发现“利器”的欣喜。但这欣喜,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占有的欲望。他深居宫中,
却有一个隐秘的癖好——偏爱俊美的年轻臣子。此事在最高层的权贵圈中心照不宣,
只是无人敢宣之于口。恩荣宴上的嘲讽,同僚的窃窃私语,老臣们意味深长的目光,
像一根根毒刺,扎进沈清骄傲的心里。他寒窗十年,背负血海深仇,
不是来给人做脔宠玩物的!授官外放,虽是意料之中(皇帝或许想磨砺他,或许想保护他,
或许……另有安排),却也让他松了口气。然而,离京前夜,一位“好心”的同年,
酒后“提点”他:“沈兄,陛下……嗯……颇有雅趣,尤爱芝兰玉树。沈兄此番外放,
不过是暂避风口,他日召回,必有锦绣前程……只需,
稍稍柔顺些便可……”这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,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。他想要的,
是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,用手中的权力践行理想,报仇雪恨,而不是靠颜色媚上,
成为帝王榻上的玩物,即便那能换来泼天富贵和权势!那样的权势,
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楼阁,帝王心意一转,顷刻间便能灰飞烟灭。而且,
一旦被打上“佞幸”的烙印,他今后无论做出何等政绩,都会被人嗤之以鼻,他的理想,
他的新政,都将成为笑话!赴任途中,
泽县的贫瘠、豪强的嚣张、衙役的刁滑、百姓的麻木……这一切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。
他需要绝对的权力来改变这一切,
但他更需要绝对的“清白”来保护这份权力和理想不被玷污。于是,在那个北风呼啸的夜晚,
在那盏孤灯下,他做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。自宫,是断尾求生,是置之死地而后生。
——斩断皇帝那不切实际的念想,逼他只能将自己视为纯粹的“工具”和“臣子”。
——向朝野上下表明一种决绝的态度:他沈清,无欲则刚,没有任何私心与弱点,不结党,
不营私,不留后代,只为效忠皇权(至少在明面上)、践行理念。
——给自己套上一副最沉重的枷锁,也铸就一副最坚硬的铠甲。从此,再无半分退路,
只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权欲之路上,一路走到黑。痛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时,
他脑海里反复闪现的,是父亲冤死的怒目,是母亲冰凉的尸体,是胥吏撕碎诉状的狞笑,
是百姓麻木的眼神……---御书房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沈清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
将那段惨痛的往事、那份极端的抉择,平静地铺陈在帝王面前。当然,他隐去了家仇,
只强调了为官清明、专事君父的决心。赵珩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,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。有震惊,有恼怒被看穿心思的难堪,有失去猎物的失落,
但更多的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。他自幼长于深宫,见惯了阿谀奉承、阴谋算计,
何曾见过如此酷烈、如此偏执的“忠诚”?(至少表面上是忠诚)这简直像一把双刃剑,
伤人也伤己,却锋利得令人心悸。他看着跪在下面的臣子,脸色苍白如纸,
额角因方才的叩击泛着红,眼神却亮得灼人,
那里面有一种他无法理解、却为之震慑的信仰般的疯狂。
这样一个无牵无挂、连自身根本都可以舍弃的人,还有什么能控制得了他?
又有什么能阻挡得了他?恐惧和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同时攫住了赵珩。他沉默了许久许久,
终于缓缓起身,走到沈清面前,没有去接那**,
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:“起来吧。”沈清不动:“陛下……”“你的‘志’,
朕知道了。”赵珩打断他,语气晦涩难明,“江北督粮道的案子,朕准你所奏,一查到底,
无论涉及何人。”沈清眼底闪过一丝极亮的光,再次叩首:“臣,谢陛下隆恩!万岁,万岁,
万万岁!”“但是,沈清,”赵珩俯下身,几乎在他耳边低语,声音冷得像冰,
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。你的身,你的命,你的志,都是朕的。朕能给你一切,也能收回一切。
你好自为之。”“臣,谨记陛下教诲。”沈清退出御书房时,背脊依旧挺得笔直,
但背后的冷汗已浸透中衣。他知道,第一关,他闯过去了。皇帝暂时搁置了私欲,
选择了他作为一把更趁手的刀。但他与皇帝之间,
那层脆弱的、心照不宣的平衡已被彻底打破,从此只剩下**裸的互相利用和戒备。
而真正的风暴,才刚刚开始。---6权臣孤影江北督粮道亏空一案,
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,瞬间在朝堂掀起滔天巨浪。此案牵扯太广。
督粮道使是太后娘家的远亲,而层层盘剥下来的利益,则喂饱了沿漕大小官员,
乃至京中多位手握实权的侍郎、御史。沈清得了圣旨,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,动作快得惊人。
他手下有一批精心培养的寒门官吏和酷吏,只听命于他一人。
查账、抓人、抄家、审讯……雷厉风行,毫不容情。诏狱很快人满为患,
抄没的家产一车车运往户部库房。弹劾他的奏章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。“沈清酷烈寡恩,
***,构陷忠良!”“查案过程草菅人命,***,有伤天和!
”“其所为实乃动摇国本,请陛下立斩此獠,以安人心!”朝会上,唇枪舌剑,
几乎每日上演。以太后族兄、承恩公为首的保守派怒发冲冠:“陛下!沈清此举,
分明是借题发挥,铲除异己!江北官场人人自危,漕运几近停滞,长此以往,国将不国啊!
”另一位勋贵老者捶胸顿足:“那些皆是朝廷多年栽培的官员,纵有小过,亦罪不至死!
沈清一言不合便抄家***,与强盗何异?此风断不可长!”面对汹汹攻势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