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的指尖早已凉透。
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整个人就像被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一把,跃进了无底深渊。
意识在灼热中重新组合。
再睁眼时,脚下是翻滚的岩浆,头顶悬着九根光柱,像锁链般围成一圈。
远处有火影窜动,忽大忽小,发出“嗤啦”一声响,像是烧焦了什么东西。
“又一个被命书困住的蠢货!”
声音从岩浆里冒出来,带着火星四溅的暴躁。
她没动,也没问对方是谁,只是迅速扫视了一圈地形——没有出口,没有台阶,连风都没有。
唯一的活物,就是那团在熔岩里翻腾的蓝焰。
焰心裂开,露出一张少年的脸,眉眼锋利,瞳孔是熔金的颜色。
他赤脚踩在岩浆上,如同走在平地,朝她走近两步,火舌在脚边卷曲。
“你是烬。”
她说。
“你知道自己已被命***录,死期因破镜子改了三次吗?”
他冷笑,火苗炸了一下。
她没有回答,脑子里飞快地过着信息:命书残页、死期改写、镜子——和昨夜群聊里闪过的字眼完全吻合。
这不是幻觉,也不是陷阱,而是规则。
“谁写的命书?”
她问。
“你管这个干什么?”
烬翻了个白眼,火舌扫过她脚边,“你现在该怕的是,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。
命书认主,你一碰,它就开始记录你。
记录你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,就连你昨夜咬破手指画符,它都记着。”
他顿了顿,火光映在她脸上,忽明忽暗。
“它还会改写你的死法。
本来你该吊死在东厢,现在呢?可能变成被雷劈死,可能被毒针穿心,也可能——”
他冷笑,“被人亲手掐死。”
沈知微垂下眼,手指悄悄掐进掌心。
疼痛让她清醒。
她没问“为什么是我”,也没问“怎么逃”,只问了一句:“你能看到我的命书吗?”
烬一愣,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事。
“能看到?那玩意儿是活的!它藏在天机阁最深处,每一页都写着一个人的结局。
你这种小角色,顶多在角落里占一行字——‘云昭,及笄夜卒’,潦草得像随手划拉的。”
他话音未落,空中突然浮现一本泛黄的书,封皮上写着三个字:《玄霄录》。
书页自动翻动,停在某一页。
沈知微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,旁边还有一行小字:死期未定,待修正。
她盯着那行字,心跳没乱,呼吸也没变,但指尖微微发颤——不是害怕,而是兴奋。
原来真的能改。
烬看着她,在火光里眯了眯眼:“你不怕?”
“怕有用吗?”
她抬眼,“我昨天还在想,要是按原情节死一次,也算专业对口。但现在——”
她顿了顿,“我不干了。”
烬愣了两秒,忽然笑出声,火苗炸得老高:“有意思。你是第一个不说‘求救’,不说‘冤枉’,反而说‘我不干了’的人。”
他抬手,一道火线射向书页,正中“待修正”三字。
纸面焦黑,冒出一缕青烟,字迹却纹丝不动。
“没用。”
他收回手,“命书不认反抗,只认结果。你想活,就得让它写不出你的死法。”
书页缓缓合上,消失在空中。
岩浆不再沸腾,光柱一寸寸熄灭,整片空间像退潮般坍缩。
沈知微的意识被一股无形之力拽回,仿佛从深海浮出水面,耳膜嗡鸣,五感迟钝。
她猛地睁眼——
眼前是东厢的妆台,铜镜冰凉,指尖还搭在镜面上,仿佛从未离开。
晨光从窗缝斜切进来,照在妆奁上,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游。
她没动,也没喘气,只是慢慢把手收回来,袖口微动,将崩碎的镇魂钉残片塞进暗袋。
她闭了闭眼,压下识海中残存的灼热感。
那不是幻觉,也不是梦。
烬的声音仍在耳畔低语:“命书残页会改写你的死期。”
既然它能改,她就要让它改不了。
她缓缓低头,打开妆奁。
手指刚触到梳子,忽然停住。
里面多了一本书。
黄纸线装,封皮上写着三个字:《玄霄录》。
她没碰它,只是盯着。
这本书昨天没有,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,它不该存在。
她缓缓伸手,翻开第一页。
纸页脆得像要碎掉,墨迹泛灰,像是放了几十年。
翻到中间,一张纸条滑出来,字迹凌厉,只有一句:
今夜子时,天机阁有变。
她盯着那行字,指尖轻轻抚过笔画边缘。
这字——是谢无妄的。
她没惊讶,也没颤抖,只是慢慢合上书,塞进袖中暗袋,顺手把纸条捏成一团,塞进嘴里。
舌尖一痛,纸条化成湿团,带着墨腥味和一丝铁锈似的血气。
她咽了下去。
外头传来脚步声,由远及近,节奏稳定,像是早有准备。
她立刻低头,肩膀微微发抖,做出一副被吓住的样子。
门被推开时,她正背对着门口,手还按在妆台上,指尖微微发白。
“云姑娘。”
苏嬷嬷的声音慈祥得发腻,“一大早就在梳妆,真是勤快。”
她没回头,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些,声音发颤:“嬷嬷……我、我不知这书从何而来……”
“书?”
苏嬷嬷走近,枯瘦的手搭上她肩头,力道不轻,“什么书?”
沈知微慢慢转过身,脸色苍白,眼眶微红,像是随时要哭出来:“就、就在妆奁里……我、我没动它……”
苏嬷嬷的目光扫过妆台,空无一物。
她笑了笑,佛珠在袖中轻响一声。
“孩子,你是不是昨夜受了惊,魇着了?”
她声音柔和,“东厢阴气重,不宜久留。不如去地牢清净几日,等心神稳了再回来。”
“地牢?”
沈知微往后缩了缩,声音更抖,“我、我没犯错……”
“违逆家规,引雷亵神,还私藏禁书。”
苏嬷嬷叹气,眼里却没半分怜悯,“三罪并罚,按律当囚七日。来人——”
灰袍人从门外进来,动作利落,一左一右架住她胳膊。
她没挣扎,也没喊叫,只是低着头,任人拖走,裙角擦过门槛时,轻轻绊了一下。
苏嬷嬷站在门口,看着她被押走,手指缓缓摩挲着佛珠。
一颗珠子裂开细缝,露出内里银针的寒光。
地牢在寒山别院最底下,石阶潮湿,空气里有股铁锈味。
沈知微被推下最后一级台阶时,脚下一滑,膝盖撞在石板上。
她没叫出声,只是慢慢撑起身子,低着头,发丝垂下来,遮住眼底的冷光。
牢门“哐当”关上,锁链落下。
她坐在角落,手指悄悄摸向袖中。
《玄霄录》还在。
她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已不是那个怯弱的弃女。
烬的话在耳边回响:“命书残页会改写你的死期。”
既然命书残页能不断改写她的命运,那她就要让这命运轨迹偏离原有的设定,让它改不了。
她摸了摸喉咙,纸条的残渣还在,墨味混着血气。
她缓缓抬起手,指尖在地面划了一道。
不是符,不是咒,只是一个字:
活。
门外脚步声又起,比刚才更快、更急。
她立刻低头,肩膀微微发抖,像是被吓得不轻。
牢门打开一条缝,苏嬷嬷探进半个身子,佛珠轻晃。
“云姑娘,我来给你送药。”
她笑得慈祥,“安神的,喝了好睡。”
沈知微没抬头,只是颤抖着伸出手。
苏嬷嬷递来一只小瓷瓶,瓶口泛着幽蓝光泽。
她接过,指尖微凉。
苏嬷嬷没走,盯着她:“快喝吧,趁热。”
沈知微慢慢拔开瓶塞,一股甜腻的香气飘出来。
她凑近唇边,手却忽然一抖,瓶子倾斜,药汁泼出一半,洒在石板上,发出“滋”的一声轻响,地面冒起一缕白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