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楼账簿:状元郎的致命情人》是砚星痕所编写的,故事中的主角是崔琰丞相,文笔细腻优美,情节生动有趣,题材特别新颖第一章京城三月,春寒料峭。醉仙楼内却是暖意融融,数十盏琉璃宫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。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,觥筹交错间尽是达官显贵的谈笑声。空气中飘散着龙涎香与酒气混合的奢靡气息,熏得人昏昏欲醉。我端坐在...
第一章京城三月,春寒料峭。
醉仙楼内却是暖意融融,数十盏琉璃宫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。
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,觥筹交错间尽是达官显贵的谈笑声。
空气中飘散着龙涎香与酒气混合的奢靡气息,熏得人昏昏欲醉。
我端坐在二楼雅间的琴案前,指尖轻抚过冰凉的琴弦。
身上这件新裁的绛红色纱裙是苏州来的上等货色,薄如蝉翼的袖口绣着暗纹牡丹,随着动作若隐若现。
***刘妈妈特意嘱咐今晚要穿得艳丽些,说是御史大人包了全场,专为庆贺公子赵明德升任户部主事。"
柳姑娘,该您上场了。"
小丫鬟在门外轻声提醒。
我深吸一口气,将腰间玉佩正了正。
这枚羊脂白玉是上个月礼部尚书赏的,雕着并蒂莲花的纹样,价值不菲。
在醉仙楼七年,我早已学会如何用这些珠宝首饰来装点门面,就像用脂粉掩盖眼角的疲惫一样熟练。
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。
我抱着琵琶缓步下楼,赤足踩在铺着波斯地毯的阶梯上,足踝上的银铃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数十道目光立刻黏了上来,我早已习惯这种被当作猎物般审视的感觉。"
柳姑娘来了!"赵明德第一个站起来,他穿着簇新的官服,面色酡红,显然已经喝了不少,"快来陪本官喝一杯!"我微微欠身行礼,眼角余光扫过全场。
御史大夫赵岩坐在主位,周围簇拥着六部官员,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右侧雅座里那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,他独自饮酒,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。"
承蒙各位大人抬爱,梦梅献丑了。"
我在琴案前坐下,将琵琶横抱怀中。
指尖拨动琴弦,一曲《霓裳羽衣》流淌而出。
我刻意放慢了节奏,让每个音符都清晰可辨。
这是我最拿手的曲子,弹了不下百遍,闭着眼睛都能分毫不差。
但今晚,我故意在第三段转调时弹错了一个音。
果然,那位月白袍的公子抬起了头。
我假装不经意地与他视线相交,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——漆黑如墨,却又清澈见底,眼尾微微上挑,带着几分书卷气。
这张脸我死也不会认错,尽管七年过去,他的轮廓更加分明,气质更加沉稳。
崔琰。
我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,舌尖泛起苦涩。"
好!柳姑娘琴艺又精进了!"御史赵岩拍案叫绝,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酒气喷在我脸上,"来,陪老夫喝一杯!"我强忍厌恶,浅笑着斟了一杯酒:"赵大人请。"
赵岩一饮而尽,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领口。
我知道他在看什么——那里若隐若现的疤痕,是我刚入行时被一个醉酒客人用烛台烫的。
从那天起,我就学会了如何在取悦男人时保护自己。"
爹,您喝多了。"
赵明德挤过来,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"柳姑娘今晚是我的!"他手上的力道让我皱眉。
赵明德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,仗着父亲权势横行霸道。
上月他强占民女致人投井的案子,硬是被压了下来。
我早想给他个教训。"
赵公子别急,"我娇笑着抽出手,趁机将藏在指甲里的药粉弹入他的酒杯,"先饮了这杯解酒茶。"
赵明德不疑有他,仰头喝干。
我知道不出半刻,药效就会发作——这药是我从西域商人那儿重金购得,服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,当众出丑却查不出原因。"
柳姑娘,再为本公子弹一曲!"赵明德踉跄着扑来,我轻盈侧身避开。
就在这时,那个清朗的声音从雅座传来:"赵兄,天色已晚,不如让在下送你回府
"声音不大,却让喧闹的大厅为之一静。
崔琰不知何时已站在我们身旁,月白色的衣袖拂过我的手臂,带来一阵淡淡的松墨香。
我恍惚想起多年前,他在油灯下苦读时,身上也是这种味道。"
是新科状元崔琰崔大人!"席间有人低呼。
我死死攥住琵琶,生怕自己失态。
七年了,这张脸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——他眉心的那颗小痣,笑起来时左颊的酒窝,还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。
如今他更加俊朗,气度不凡,腰间玉佩显示他已非当年那个穷书生。
崔琰扶着赵明德,不着痕迹地挡在我与他之间:"赵兄,令尊正在府中等你商议要事,莫要耽搁了。"
奇怪的是,原本躁动不安的赵明德竟安静下来,乖乖跟着崔琰向外走去。
药效这么快就被压住了
我暗自诧异。
临出门前,崔琰回头看了我一眼。
那目光礼貌而疏离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我的心沉到谷底——他真的不记得我了
还是装作不认得
"柳姑娘受惊了。"
***刘妈妈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,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着假笑,"那位崔大人可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,如今在翰林院任职,听说丞相大人很赏识他呢。"
我强作镇定:"妈妈认识崔大人
""哎哟,这样的人物谁不认识
"刘妈妈压低声音,"听说丞相有意招他为婿呢。
姑娘可要把握机会,这样的贵人手指缝里漏点银子,都够咱们吃半年了。"
我勉强笑了笑,借口身体不适告退。
回到闺房,我立刻闩上门,双腿一软跪倒在地。
七年了,我以为自己早已心死,没想到再见他时,那些刻意埋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十六岁那年,崔琰租住在我家隔壁。
他总在院里的老槐树下读书,我则躲在窗后偷看。
有一天,我的绣帕被风吹到他脚边,他拾起来,在上面题了句"曾经沧海难为水",托小童送还给我。
后来我们常在槐树下相会。
他教我念诗,我给他绣香囊。
他说我手巧,说我才情不输男儿,说等他高中就娶我过门。
我信了,在一个月夜把身子给了他。
三个月后,当我发现自己有孕时,他却说要进京赶考。"
等我高中回来,一定风风光光娶你。"
他捧着我的脸承诺,"到时候咱们的孩子也该出生了,我要教他读书识字,将来也考个功名。"
我***泪点头,不敢告诉他家里已经揭不开锅。
父亲早逝,母亲卧病在床,哪来的银子给他赶考
三天后,我瞒着母亲去了城西的醉仙楼。
***看我模样周正,出了五十两银子买我初夜。
那晚的客人是个行商,完事后丢下二十两银子就走了。
我攥着这些钱,想着足够崔琰赶考的路费了。
接下来的三个月,我接客赚的每一文钱都托人捎给崔琰。
当我收到他中举的喜讯时,肚子已经显怀。
我天真地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,却等来他迎娶丞相千金的消息。
而我们的孩子,在出生三天后就夭折了,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。
我从床底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账簿。
这是醉仙楼的私账,也是我七年来的心血。
翻到特定一页,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:"癸卯年三月初六,收柳氏女,银五十两。"
"同月十二,柳氏女接客,得银二十两。"
"四月至六月,柳氏女所得银两,尽数托付崔生赶考。"
指尖轻抚那熟悉的字迹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,是我破碎的青春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已是三更。
我擦干眼泪,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个小布包。
里面是一缕用红绳扎着的青丝,和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写着"壬寅年腊月初八寅时"——我们孩子的生辰八字,也是他离世的日子。
这八字本该绣在崔琰随身佩戴的香囊夹层里,是我亲手缝制的。
若他真如传言即将成为丞相女婿,为何还戴着这个足以毁他前程的证物
我走到铜镜前,看着镜中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。
二十八岁的柳梦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爱痴狂的傻丫头,而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花魁,能在谈笑间让权贵倾家荡产。"
崔琰,"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冷笑,"既然老天让我们重逢,我定要你记起所有承诺,付出所有代价。"
我摘下鬓边的牡丹,一片片撕碎花瓣。
鲜红的花汁染红了指甲,像极了那晚我生产时身下渗出的血。
第二章一连三日,我派小厮盯着崔琰的动向。"
姑娘,崔大人每日辰时入翰林院,酉时出宫,途中必经过朱雀大街的墨韵斋。"
小丫鬟翠儿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我,"昨***在斋中买了上好的松烟墨,掌柜说他是常客。"
我摩挲着茶杯边缘,茶汤里映出我紧蹙的眉头。
崔琰从前就爱书法,常说自己若能中举,第一件事就是买一方好砚。
如今他贵为状元,想必书房里堆满了名贵文房。"
备轿,我要去墨韵斋。"
翠儿瞪大眼睛:"姑娘要出门
刘妈妈那边...""就说我去买胭脂。"
我打断她,从妆匣里取出一锭银子,"你留在楼里,若有人问起,就说我身子不适在休息。"
半个时辰后,我戴着轻纱帷帽站在墨韵斋门前。
这家店铺是京城老字号,门楣上"铁画银钩"的匾额还是先帝御笔。
我故意在柜台前徘徊,挑选着根本不需要的笔墨纸砚。"
这位姑娘需要什么
小店新到了湖州狼毫,最适合作工笔画。"
掌柜殷勤地迎上来。
我正要答话,门口风铃轻响,一个熟悉的身影踏入店中。
崔琰今日穿着靛青色官服,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他比三日前在醉仙楼时更显清俊,眉宇间那股书卷气丝毫未改。"
崔大人来了!您订的《兰亭集序》拓片刚到,老朽这就去取。"
掌柜连忙转身去里间。
崔琰这才注意到我,礼貌地点头致意。
我故意让手中的丝帕飘落在地,他弯腰拾起,递还给我时,目光忽然一凝。
这方帕角绣着并蒂莲——与七年前他题诗的那方一模一样。"
姑娘这帕子..."他声音微颤。
我缓缓掀起帷帽,露出练习过千百次的陌生微笑:"大人认得这绣样
"崔琰瞳孔骤缩,随即恢复如常:"只是觉得眼熟。
姑娘绣工精湛,这莲花栩栩如生。"
他竟装作不认识我!我强忍心头刺痛,故作随意地抚了抚鬓发:"听闻崔大人书法冠绝京城,不知可否赐教一二
""姑娘谬赞了。"
他后退半步,与我拉开距离,"在下不过略通皮毛,不敢当"冠绝"二字。"
掌柜捧着锦盒回来,见状笑道:"崔大人过谦了。
这位姑娘方才正挑选文房,不如您给些建议
"崔琰面露难色,目光游移不定。
我几乎能听见他脑中盘算如何脱身的声音。
正当僵持之际,店外传来一阵喧哗。"
崔兄!果然在此!"一个锦衣公子大步进来,拍着崔琰肩膀,"李相爷正四处寻你呢,说是要商议婚期!"婚期
我手指一颤,茶杯差点脱手。
崔琰脸色微变,迅速向那公子使了个眼色。"
宋贤弟慎言。"
他转向我拱手,"在下还有要事,先行告退。"
我目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那宋公子好奇地打量我:"这位姑娘是...""不过是路过的客人。"
掌柜连忙打圆场,"宋大人也来选文房
"离开墨韵斋,我让轿夫绕道朱雀大街,停在丞相府斜对面的茶楼。
二楼雅间视野极佳,能将丞相府大门尽收眼底。
果然,不到半个时辰,崔琰的轿子停在府前,他整了整衣冠,步履从容地踏入那朱漆大门。"
姑娘,咱们回吧
"轿夫小声提醒,"这地方..."我知道他担心什么。
丞相府周边多有暗哨,一个青楼女子在此逗留确实惹眼。
我正要放下帘子,忽见崔琰在门槛处微微踉跄,腰间香囊被门环勾了一下,穗子散开。
他匆忙系好,却不知那香囊的纹样已深深刻在我眼底。
那是我用自己头发掺着金线绣的鸳鸯戏水图!天下绝无第二只!回到醉仙楼,我直奔内室,从床底暗格取出一个小包袱。
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褪色的香囊,与我今日所见一模一样,只是更加陈旧。
颤抖的手指挑开内衬,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写着"壬寅年腊月初八寅时"——我们孩子的生辰八字。
崔琰竟还戴着这个香囊!他即将成为丞相女婿,却随身带着足以毁掉这门亲事的证物
是念旧情,还是...另有隐情
"柳姑娘,刘妈妈让您过去一趟。"
翠儿在门外轻唤。
我匆忙收好物件,整理妆容去见***。
刘妈妈正在账房拨算盘,见我进来,眯起那双精明的眼睛:"听说你今日出门了
""去买些胭脂。"
我垂眸答道。"
是去"偶遇"崔大人了吧
"她冷笑,"别以为我老眼昏花。
那崔琰是什么人物
新科状元,翰林院红人,马上要当丞相女婿的!你一个青楼女子,也敢攀这样的高枝
"我咬住下唇不答。
刘妈妈起身绕着我转了一圈,突然扯开我的衣领,露出锁骨上那处疤痕:"忘了这是怎么来的
七年前礼部侍郎喝醉了,差点要了你的命!这些达官贵人表面光鲜,背地里什么龌龊事都干得出来。
崔琰若真认得你,为何装作不识
"我猛地抬头:"妈妈知道什么
""我什么都不知道,也不想打听。"
她松开手,语气缓和下来,"梦梅啊,你在醉仙楼七年,我待你不薄。
别为个负心汉毁了自己。
崔琰这样的人物,咱们得罪不起。"
我沉默地整理衣领。
刘妈妈叹了口气,从抽屉取出一封信递给我:"墨先生派人送来的,说明日未时要来对弈。"
墨先生。
这个名字让我精神一振。
这位神秘客人每月初一来醉仙楼,只点我陪他下棋,从不过夜。
他棋风凌厉,谈吐不凡,虽从不透露身份,但我猜他与朝中要员有密切往来。
有次他醉酒,曾无意中提起正在查一桩贪腐大案。
或许...他能帮我查清崔琰的底细。
次日未时,墨先生如约而至。
他约莫四十出头,面容清癯,一双手骨节分明,执棋时有种杀伐决断的气势。
今***穿了一件寻常的藏青长衫,腰间却悬着一枚看似普通实则价值连城的古玉。"
柳姑娘心不在焉啊。"
刚落三子,他就看穿我的状态,"可是遇到了烦心事
"我勉强一笑:"先生慧眼。
昨夜没睡好,有些倦怠。"
他落下一枚黑子,状似无意地问:"听说前日崔琰崔大人去了醉仙楼
"我心头一跳,佯装平静:"先生消息灵通。
崔大人只是送赵公子回府,并未久留。"
"哦
"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,"姑娘与崔大人...可曾相识
"棋子在我指尖颤动。
墨先生看似随意的问题背后,分明带着试探。
我谨慎应对:"崔大人是状元郎,小女子怎会认得
""是么。"
他轻笑,"那姑娘可知崔琰与李丞相的联姻,牵涉朝中多大利益
"我手一抖,白子落错了位置。
墨先生立刻抓住破绽,一连吃掉我五子。
棋盘上形势急转直下,就像我此刻的心绪。"
先生对朝中之事很是了解。"
我试探道。"
略知一二。"
他抿了口茶,"崔琰这人不简单。
表面看是寒门学子平步青云,实则..."话到此处戛然而止,他转而谈起近日京城流传的一桩奇案。
对弈结束时,我已输了整整二十子。
墨先生临走前,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:"姑娘若有兴趣,可看看这个。"
待他走后,我翻开册子,发现是一本朝中官员名录。
崔琰的名字旁用朱砂批了"癸卯年恩科"几个小字,下面还有一行更细的字迹:"疑与漕运案有关"。
漕运案
这不是去年震动朝野的贪腐大案吗
据说涉案官员多达二十余人,最终却只问罪了几个小角色。
难道崔琰...我猛然合上册子,心跳如鼓。
窗外暮色四合,醉仙楼渐渐热闹起来。
姑娘们的娇笑声、客人的劝酒声、丝竹管弦之声交织在一起,而我却仿佛置身事外,脑中全是那个绣着鸳鸯的香囊。
入夜后,我再次取出那本青楼账簿,翻到记录我卖身银两的页面。
泛黄的纸页上,墨迹已经淡了,但那些数字依然清晰可辨:"癸卯年三月初六,收柳氏女,银五十两。"
"同月十二,柳氏女接客,得银二十两。"
"四月至六月,柳氏女所得银两,尽数托付崔生赶考。"
指尖轻抚这些冰冷的数字,泪水终于夺眶而出。
每一笔银两背后,都是我破碎的尊严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崔琰用这些钱买了考卷、笔墨、行装,一路高中状元,如今又要迎娶丞相千金,而我...我擦干眼泪,对着铜镜细细描画眉眼。
镜中人朱唇皓齿,眼波流转,哪还有半点当年那个纯真少女的影子
七年的风尘生涯,早已将我打磨成另一副模样。"
崔琰,"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,"既然你装作不识,那我便陪你演这场戏。
只是不知当你的新娘看到那只香囊里的八字时,会作何感想
"窗外忽然电闪雷鸣,一场暴雨倾盆而下。
我推开窗户,任凭雨水打湿脸颊。
恍惚间,仿佛又看见那年槐树下,青衫书生捧着我的脸说:"等我回来娶你。"
闪电划破夜空,照亮我唇边冰冷的笑意。
这场戏,才刚刚开始。
第三章五日后,醉仙楼张灯结彩,为礼部侍郎贺寿。
我坐在铜镜前,将一支金镶玉的步摇斜***鬓。
镜中人眉如远山,唇若涂朱,眼角用胭脂勾勒出微微上挑的弧度,既妩媚又不失端庄。
这是京城贵妇们时兴的"飞霞妆",我特意托人从丞相府丫鬟那里打听来的式样。"
姑娘,崔大人已经到了。"
翠儿小跑进来,递上一张洒金帖子,"这是方才门房收到的,说是给您的。"
我展开帖子,上面只有寥寥数字:"酉时三刻,后园竹亭一叙。"
落款是一个"琰"字。
笔迹依旧挺拔如松,却比七年前多了几分凌厉。
我冷笑一声,将帖子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。"
告诉刘妈妈,今晚我弹《陌上桑》。"
翠儿瞪大眼睛:"可侍郎大人点名要听《霓裳羽衣》...""就弹《陌上桑》。"
我斩钉截铁地说,指尖不自觉地抚过琴弦。
这首曲子是崔琰离乡前夜,我们共同谱写的。
他填词,我谱曲,约定等他高中归来时一起合奏。
如今词句我已记不清了,但旋律却深深刻在骨子里,七年未弹,一个音符都不曾忘记。
大厅里宾客满座,觥筹交错。
我抱着琵琶缓步登场,目光扫过席间,立刻锁定了那个月白色的身影。
崔琰坐在主宾席下首,正与身旁官员低声交谈。
他今日换了件月白长衫,腰间玉带上系着的香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。"
承蒙各位大人抬爱,梦梅献丑了。"
我微微欠身,指尖拨动琴弦。
《陌上桑》的前奏缓缓流淌,如泣如诉。
我刻意放慢节奏,让每个音符都清晰可辨。
弹到第三段时,席间突然传来"啪"的一声脆响——崔琰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,碎成数片。"
崔大人无碍吧
"礼部侍郎关切地问。
崔琰面色苍白,勉强笑道:"下官一时手滑,惊扰诸位了。"
我假装没看见他的失态,继续弹奏。
当最后一个余音消散,满堂喝彩声中,我捕捉到崔琰匆忙离席的背影。
他走得太急,连随身玉佩都落在了桌上。"
柳姑娘琴艺越发精进了!"礼部侍郎拍案叫绝,"这曲子老夫从未听过,可是新谱的
"我垂眸浅笑:"是旧曲新弹,让大人见笑了。"
宴席散后,我借口更衣,独自来到后园竹亭。
夜露沾湿了石阶,我提起裙摆,小心地避开青苔。
竹亭四周静悄悄的,只有几只萤火虫在草丛间明灭。"
你来了。"
崔琰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,吓得我差点惊叫出声。
他站在竹亭阴影处,月光只照亮他半边脸庞,显得轮廓格外分明。
七年岁月在他眼角添了几道细纹,却无损那份书卷气。"
崔大人好雅兴。"
我刻意拉开距离,"深夜约见风尘女子,不怕传出去有碍官声
"他向前一步,月光立刻照亮了他紧蹙的眉头:"梦梅,别这样。"
"梦梅
"我冷笑,"崔大人认得我
那日在墨韵斋,大人不是装作素不相识吗
""我..."他语塞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香囊,"我有苦衷。"
"苦衷
"我猛地扯下他的香囊,"就像你留着这个,却要娶丞相千金一样的苦衷
"崔琰脸色大变,伸手要夺。
我闪身避开,利落地挑开香囊内衬。
那张泛黄的纸条还在,上面"壬寅年腊月初八寅时"的字迹已经模糊,但依稀可辨。"
我们的孩子若是活着,今年该上学堂了。"
我声音发抖,"他死的时候,你在哪里
你金榜题名时,可曾想过是谁供你赶考的银两
"崔琰面如死灰,***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。
我继续道:"我接第一个客人那晚,痛得咬破了嘴唇。
***说新人都这样,忍忍就过去了。
我忍了,因为想着你在赶考,需要银子...""别说了!"他突然低吼,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"你以为我愿意吗
当年我进京赶考,刚出城就被山匪劫了,是你托人捎来的银子救了我一命。
我发誓要高中回来娶你,可放榜那天..."他声音哽咽,松开我的手,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笺。
我展开一看,竟是我七年前的笔迹:"琰郎如晤:妾已另嫁富商为妾,勿念。
所赠银两,权当赎身之资。
今生缘尽,来世再续。"
"这不可能!"我失声叫道,"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信!"崔琰苦笑:"我当时也不信,连夜赶回县城,却听说你全家搬走了。
后来我多方打听,才知你...入了青楼。
我以为你是自愿的,一气之下回了京城,直到那日在醉仙楼..."我浑身发抖,脑中一片混乱。
谁伪造了这封信
为什么要拆散我们
无数疑问在心头盘旋,但最让我心寒的是崔琰的态度——他竟如此轻易就相信我会另嫁他人
"所以现在呢
"我强忍泪水,"你知道真相了,打算如何
"崔琰沉默良久,终于艰难开口:"我与李**的婚约...已无法更改。
但我会常来看你,补偿...""补偿
"我尖声打断他,"用你施舍的银两
用你偷情的快活
崔琰啊崔琰,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,就学会这个
"他羞愧地低下头,月光照在他发顶,映出一圈灰白。
我这才注意到,不到三十的他竟已有了白发。"
梦梅,朝中局势复杂,我身不由己..."他试图解释。"
够了!"我将香囊砸在他胸口,"留着你的苦衷吧。
从今往后,你我桥归桥,路归路。"
我转身要走,却被他一把拉住。
他的手掌依然温暖干燥,就像当年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时一样。"
至少让我帮你赎身。"
他急切地说,"你开个价..."我狠狠甩开他的手:"我柳梦梅卖身一次是年少无知,绝不会卖第二次!崔大人请回吧,免得耽误了锦绣前程。"
回到房中,我再也支撑不住,瘫坐在地。
泪水模糊了视线,我摸索着从床底取出那本青楼账簿,紧紧抱在胸前。
账本边缘已经起毛,就像我千疮百孔的心。
窗外传来打更声,三更天了。
我擦干眼泪,开始细细回想崔琰的话。
那封假信是谁的手笔
他口中的"身不由己"又是什么意思
更重要的是——他明知我卖身供他赶考,为何还愿意戴着那个香囊
我隐约感觉,崔琰隐瞒的事情,远比他承认的多得多。
次日清晨,翠儿急匆匆跑来:"姑娘,不好了!昨夜有人在后园看见您和崔大人...现在楼里都传遍了!"我心头一紧:"谁看见的
""厨房帮工的小六子,他说...说您和崔大人拉拉扯扯,很是亲密。"
翠儿绞着衣角,"今早丞相府派人来打听消息,刘妈妈正应付着呢。"
我手中的梳子"啪"地断了。
丞相府耳目果然灵通,这么快就得到风声。
正思索对策,房门突然被推开,刘妈妈铁青着脸闯进来。"
柳梦梅!你干的好事!"她将一封信拍在桌上,"丞相府大管家亲自送来的,说李**邀你明日过府一叙!"我强自镇定:"妈妈别急,我自有应对之策。"
"你拿什么应对
"刘妈妈咬牙切齿,"那是丞相千金!动动手指就能让醉仙楼关门大吉!我早警告过你别招惹崔琰...""妈妈,"我打断她,"您觉得李**为何不直接处置了我,反而要请我过府
"刘妈妈一愣。
我继续道:"因为她不确定崔琰对我的态度。
若我贸然拒绝,反倒显得心虚。"
我拾起那封烫金请帖,"我去,而且要风风光光地去。"
刘妈妈将信将疑地走了。
我立刻唤来翠儿:"去告诉墨先生,我要见他,越快越好。"
墨先生午后便至,依旧是一袭青衫,手执折扇。
听完我的叙述,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茶盏:"李如兰此女不简单。
表面温婉贤淑,实则心狠手辣。
上月有个丫鬟不小心打碎她心爱的玉簪,第二天就被发现投了井。"
我倒吸一口冷气:"先生与丞相府有往来
""谈不上往来。"
他轻描淡写地说,"不过略知一二。
李如兰突然邀你,必有所图。
你且告诉我,崔琰近日可有什么异常举动
"我犹豫片刻,决定实话实说:"他常与几位官员密谈,我留心记下了他们的名字。"
我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,上面列着五六位朝臣的名字。
墨先生扫了一眼,眉头微挑:"有意思...这些都是漕运案涉案官员的亲友。
崔琰表面上是丞相准女婿,私下却在调查此案
""漕运案
"我心头一震,"就是去年那桩贪腐大案
""不错。"
墨先生压低声音,"此案牵连甚广,最终却只问罪了几个小角色。
有传言说,真正的幕后主使是..."他突然收声,警惕地看了看四周。
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窗棂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。"
明***去丞相府,务必小心。"
墨先生匆匆起身,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牌塞给我,"若遇危险,将此物示人,或可保命。"
他离开后,我仔细端详那枚玉牌。
通体洁白,正面刻着"御赐"二字,背面是一条盘龙。
这分明是皇室之物!墨先生究竟是谁
入夜后,我辗转难眠。
窗外雨声淅沥,我索性起身,翻开那本青楼账簿。
在记录我卖身银两的页面边缘,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:"漕银三十万两,癸卯年四月,疑入李府。"
这笔迹陌生又熟悉——像是我的字,却又多了几分老练。
我何时写过这个
为何毫无印象
雨声中,隐约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。
我掀开窗帘一角,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醉仙楼后门,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搬运着什么。
借着闪电的光亮,我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丞相府的管家!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。
明日之约,恐怕是场鸿门宴。
而崔琰与漕运案的关联,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深...第四章丞相府的马车准时停在醉仙楼门前。
我深吸一口气,扶了扶鬓边的珍珠步摇。
今日我特意打扮得端庄素雅——月白色襦裙,外罩淡青色纱衣,发髻只简单绾起,插一支银簪。
这是良家女子常见的装束,与我在青楼中的艳丽形象截然不同。"
姑娘,该上车了。"
翠儿小声提醒,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。
我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,转身对刘妈妈说:"若我酉时未归,就把墨先生给的玉牌送到御史台张大人府上。"
刘妈妈面色凝重地点头。
她今日难得没敷脂粉,眼下两道青影显得格外憔悴。
昨夜那辆神秘马车走后,她带人彻查了醉仙楼每个角落,却什么也没发现。"
记住,无论李如兰问什么,你都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。"
刘妈妈最后替我整了整衣领,"与崔大人不过是萍水相逢,毫无瓜葛。"
我苦笑一声。
这话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,但表面功夫总要做足。
丞相府比我想象的还要宏伟。
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石狮,眼珠是用琉璃镶嵌的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穿过三道仪门,领路的丫鬟才带我来到后花园。
时值初夏,园中芍药盛开,远远就闻到浓郁的花香。"
柳姑娘到了。"
丫鬟在凉亭前止步。
凉亭里坐着三位华服女子,正在品茶。
见我到来,中间那位身着绛紫纱裙的女子缓缓起身。
她约莫二十出头,容貌算不上绝色,但通身的气派令人不敢直视——这便是丞相千金李如兰了。"
久闻柳姑娘才貌双全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"
李如兰声音柔婉,眼神却冷得像冰。
我规规矩矩地行礼:"李**谬赞了。
梦梅不过风尘陋质,怎敢当**如此夸奖。"
"坐吧。"
她示意我坐在下首,"听闻姑娘琴艺超群,连崔大人都赞不绝口呢。"
崔琰二字从她口中吐出,带着刻意的亲昵。
我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,垂眸道:"崔大人抬爱了。
醉仙楼比梦梅琴艺好的姐妹多的是。"
"是么
"李如兰轻笑,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,"那这帕子上的并蒂莲,也是姑娘随手绣着玩的
"我心头一震。
这正是我在墨韵斋"偶遇"崔琰时用的那方帕子!崔琰竟将它交给了未婚妻
"针线粗陋,让**见笑了。"
我强自镇定。
李如兰突然变了脸色,将茶盏重重一放:"柳梦梅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。
你与崔琰的旧事,我早已知晓。
今日请你来,是要你做个选择。"
我握紧袖中的玉牌,静待下文。"
这是一百两黄金的银票。"
她推过一个锦囊,"足够你离开京城,找个好人家过日子。
只要你从此消失,过往种种,我概不追究。"
我盯着那个绣着金线的锦囊,忽然想笑。
一百两黄金,确实是大手笔。
七年前我卖身才得了五十两银子,如今身价竟涨了百倍。"
若我不答应呢
"我轻声问。
李如兰眼中寒光一闪:"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。
你应该听说过上月投井的那个丫鬟
"亭中气氛骤然凝固。
我慢慢站起身,直视她的眼睛:"李**,梦梅虽出身卑贱,却也不是吓大的。
醉仙楼能在京城立足七年,自有它的道理。"
我故意露出袖中玉牌一角,"今日多谢款待,告辞了。"
李如兰面色陡变,显然认出了那御赐之物。
她猛地站起,带翻了茶盏:"你...你究竟是谁的人
"我没有回答,转身离去。
背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,想必是她怒极摔了茶具。
回醉仙楼的路上,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
今日虽是险胜一局,但梁子结下了,李如兰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果然,刚到楼前,就看见刘妈妈在门口焦急张望:"梦梅!你可算回来了!崔大人等了你一个时辰,正在听雨轩呢!"崔琰
我刚从丞相府脱身,他就来了
是巧合,还是...听雨轩是醉仙楼最僻静的雅间,平日只接待特殊客人。
推门进去,只见崔琰临窗而立,背影挺拔如松。
听到动静,他转过身,眼中闪过一丝惊艳——我猜他从未见过我这般良家女子的打扮。"
听说你去丞相府了
"他开门见山,声音压得极低。
我反手关上门,冷笑道:"崔大人消息灵通啊。
怎么,未婚妻告状了
""梦梅,别这样。"
他上前两步,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,"我是来提醒你,李如兰此人心狠手辣,你千万小心。"
我打开锦盒,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,通体碧绿,毫无杂质,一看就知价值不菲。
我忽然想起七年前,他送我的一对木雕耳坠,说是等有钱了再换好的。
如今他果然兑现了承诺,可惜..."崔大人这是何意
"我故意把玩着耳坠,"贿赂我
封口费
""是赔罪,也是保护。"
他目光灼灼,"戴上这对耳坠,李如兰就知道你是我护着的人,不敢轻举妄动。"
我几乎要笑出声来。
他竟以为区区首饰就能保我平安
更可笑的是,他还活在我们年少时的梦里,以为我仍是那个会为他一句情话就神魂颠倒的傻丫头。"
那就多谢崔大人了。"
我合上锦盒,假意收下,"若无他事,梦梅告退了。"
"等等。"
他拦住我,"墨先生是什么人
你为何会有御赐玉牌
"我心头一跳。
他怎会知道玉牌的事
除非...李如兰告诉他的。
看来这对未婚夫妻的关系,比表面看起来要亲密得多。"
崔大人管得太宽了。"
我推开他的手,"你我之间,早就恩断义绝。"
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:"梦梅,朝中局势复杂,你已卷入危险之中。
告诉我实话,那本青楼账簿,你还在保管吗
"账簿
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
我挣开他的手:"与你何干
""若有人来讨要,千万不可交出!"他语气急切,"那账簿关系到..."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,崔琰立刻噤声。
刘妈妈推门进来,满脸堆笑:"崔大人,礼部王大人到访,说是与您有约。"
崔琰面色一僵,匆匆整理衣冠:"我这就去。"
临走前,他深深看了我一眼,低声道:"记住我的话,保管好账簿。"
我目送他离去,心中疑窦丛生。
崔琰对账簿的紧张态度,与李如兰对我的敌意,似乎都指向同一个谜团。
而那本看似普通的青楼账簿,莫非隐藏着什么秘密
当晚,我辗转难眠,索性取出账簿仔细翻看。
除了记录我卖身银两的那几页,其余都是醉仙楼日常收支,并无特别之处。
正当我准备放弃时,忽然发现账簿最后几页有被撕掉的痕迹,残留的纸边上隐约可见半个红色指印。
这是...血指印
我心头一颤,连忙点上蜡烛细看。
果然,在烛光映照下,那些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淡淡的痕迹,像是曾经写过字又被擦去。
我试着用炭笔轻轻涂抹,一行模糊的字迹逐渐显现:"癸卯年五月,收漕银三千两,记入李府西厢房..."我倒吸一口冷气。
漕银
这不是朝廷拨给漕运的官银吗
怎会记在醉仙楼的账上,又和李府扯上关系
正当我思索间,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有人跌倒。
我警觉地吹灭蜡烛,从枕下摸出防身的匕首。
片刻寂静后,一阵微弱的啜泣声飘进窗来。
我小心地推开窗,只见一个瘦小身影蜷缩在廊下,月光照出她满脸的血痕——是新来的丫鬟小翠!"怎么回事
"我连忙将她拉进房。
小翠不过十三四岁年纪,此刻衣衫破烂,露出的手臂上满是鞭痕。
她哆嗦着嘴唇,半天才挤出话来:"赵...赵公子...他..."我立刻明白了。
赵明德这个畜生,竟连小丫头都不放过!我取来金疮药为她清理伤口,每碰一下她就疼得发抖,却咬着唇不敢哭出声。"
别怕,以后你就跟着我。"
我柔声安慰,"明日我去跟刘妈妈说,让你做我的贴身丫鬟。"
小翠不可置信地抬头:"可...可赵公子说,明日还要...""他不会再碰你了。"
我冷冷地说,"我保证。"
次日一早,我直接找到刘妈妈要人。
起初她还犹豫,怕得罪赵家,直到我亮出崔琰给的翡翠耳坠。"
这是崔大人赏的,够买十个丫鬟了吧
"我故意大声说,让周围人都听见,"小翠今后就是我的人了,谁敢动她,就是跟崔大人过不去。"
这招果然奏效。
不到半日,醉仙楼上下都传遍了——柳梦梅是崔琰的心头好,连贴身之物都赠予她了。
我明知这是在利用崔琰,却已顾不得那么多。
午后,墨先生如约而至。
听完我的叙述,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:"崔琰特意提醒你保管账簿
有意思...看来那本账簿确实关键。"
"先生知道些什么
"我追问。"
不多。"
他讳莫如深地笑笑,"不过去年漕运案案发后,涉案的几个青楼账簿都不翼而飞。
有人猜测,真正的账目被巧妙地分散记录在多家青楼的日常账本中。"
我心头一震:"所以醉仙楼的账簿...""可能记录了一部分赃款去向。"
墨先生压低声音,"柳姑娘,此事关系重大,你千万小心。
崔琰表面是丞相准女婿,实则可能是..."话未说完,门外突然传来小翠的惊叫。
我冲出门去,只见她瘫坐在地,面前摊着一个木盒,里面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死老鼠!"谁送来的
"我厉声问。"
不...不知道..."小翠哭着说,"刚才就在门口..."盒底压着一张纸条,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:"多管闲事者,死!"墨先生捡起纸条,面色阴沉:"李如兰的警告。
她不敢直接动你,就从你身边的人下手。"
我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李如兰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
她错了,这只会让我更加坚定。"
小翠,去请刘妈妈来。"
我冷静地吩咐,"就说我要在三日后的花魁赛上弹新曲子。"
墨先生挑眉:"你要公开挑衅李如兰
""不,"我从妆奁中取出那对翡翠耳坠,"我要让崔琰亲自告诉我,那本账簿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。"
花魁赛是醉仙楼一年一度的盛事,届时京城达官贵人都会到场。
崔琰作为新任翰林院编修,必然在邀请之列。
而我,要为他准备一份特别的"惊喜"。
当夜,我取出珍藏多年的曲谱,开始练习那首《陌上桑》。
这一次,我要把当年未唱完的词,一字不漏地唱给他听。
尤其是最后那句——"君若负我,血债血偿。"
第五章花魁赛前夜,醉仙楼灯火通明。
我对着铜镜,将崔琰送的翡翠耳坠戴上。
镜中人一袭大红纱裙,金线绣的牡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,与耳坠的碧绿相映成趣。
这是刻意为之的艳丽,与三日前去丞相府时的素雅形成鲜明对比。"
姑娘,崔大人已经到了,正在雅座。"
小翠匆匆进来,手里捧着一个锦盒,"这是方才门房送来的,说是给您的。"
我打开锦盒,里面是一支金镶玉的凤钗,做工精细,凤眼中嵌着两颗红宝石,在灯光下如血般鲜艳。
盒中附着一张纸条:"愿卿如凤,一鸣惊人。
——琰"我冷笑一声,将凤钗随手***发髻。
崔琰倒是会做表面功夫,一边与丞相千金谈婚论嫁,一边给我送这等贵重首饰。
他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为支木钗就欢天喜地的小姑娘
"小翠,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
""打听到了。"
小翠压低声音,"崔大人近日在查去年漕运案的卷宗,常与刑部员外郎周大人密谈。
周大人今晚也来了,就坐在崔大人旁边。"
我眉头一挑。
漕运案
这不正是墨先生提到的案子吗
看来崔琰与此案关联匪浅。"
还有..."小翠犹豫了一下,"听说前日有御史弹劾崔大人狎妓,说他频繁出入醉仙楼有辱官箴。"
我手上的梳子一顿:"谁弹劾的
""好像是...姓张的御史。"
小翠不确定地说,"刘妈妈说,这背后定是有人指使。"
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朝中弹劾从不无缘无故,尤其崔琰这样的新贵,更不会轻易被人针对。
除非...有人想给他施压。
大厅里已是宾客满座。
我抱着琵琶缓步下楼,目光扫过全场,立刻锁定了崔琰所在的位置。
他今日穿着靛蓝色官服,在一众华服宾客中显得格外醒目。
身旁坐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,应该就是刑部员外郎周大人。"
承蒙各位大人抬爱,梦梅献丑了。"
我在琴案前坐下,指尖轻抚琴弦。
今晚我准备的并非《陌上桑》,而是一首新谱的《霓裳怨》。
曲调哀婉缠绵,讲述一个女子被负心人抛弃后化为厉鬼复仇的故事。
我刻意在曲中融入了《陌上桑》的几个关键音符,看崔琰能否听出来。
琴声响起,满座渐渐安静。
弹到第三段时,我故意抬头,与崔琰四目相对。
他果然神色一凝,手中酒杯微微倾斜,洒出几滴酒液。
他听出来了,那些只属于我们两人的音符。
曲终时,满堂喝彩。
我盈盈起身行礼,目光不经意扫过二楼雅座——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栏而立。
墨先生!他今日换了装扮,一袭玄色长衫,几乎融入阴影中,唯有手中折扇偶尔闪过一道冷光。"
柳姑娘此曲哀怨动人,不知可有词句相配
"崔琰突然开口。
我心中一动,机会来了。
我轻咬下唇,做出一副羞怯模样:"确有一词,只是词句粗陋,恐污了各位清听。"
"但唱无妨!"席间众人起哄。
我深吸一口气,朱唇轻启:"曾记槐前誓,月下约三生。
君今踏青云,妾骨已成尘。
若问恨几许,长江水不如。
愿化青锋剑,斩尽负心人。"
最后一句落下,满座哗然。
这词写得直白露骨,几乎是指着鼻子骂负心汉了。
崔琰面色煞白,手中酒杯"啪"地碎裂,鲜血从指缝渗出——他竟然将杯子捏破了!"崔大人手伤了!"周员外惊呼。
我连忙取出绣帕上前:"大人恕罪,梦梅词句粗鄙,惊扰了。"
崔琰任由我为他包扎,眼中情绪复杂难辨:"柳姑娘...好才华。"
"不过是闺阁怨语,让大人见笑了。"
我故意凑近他耳边,轻声道,"酉时三刻,后园老地方,我有要事相告。"
不等他回应,我转身离去,留下满堂窃窃私语。
我知道,以崔琰的性格,必会前来一探究竟。
而我要做的,就是引他去一个地方——他的书房。
酉时二更,我换上一身夜行衣,从小门溜出醉仙楼。
崔琰的宅邸在城东,离醉仙楼不远。
我早已打听清楚,他今晚回府后会先去书房处理公文,这正是我的机会。
崔府比想象中好进。
后墙有一棵老槐树,枝丫恰好伸入院内。
我攀着树干翻上墙头,轻盈地落在内院。
月光如水,照出书房的窗棂——果然亮着灯!我屏息靠近,从窗缝望去。
崔琰正伏案疾书,眉头紧锁,不时蘸墨。
奇怪的是,他右手缠着我包扎的绣帕,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,运笔如飞。
突然,他停下笔,警觉地抬头:"谁
"我连忙蹲下,心跳如鼓。
半晌,只听他自言自语:"许是风声..."又继续书写。
待他再次专注,我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支细竹管,轻轻吹入迷香。
这是醉仙楼常用的助兴香料,量少可助眠,量大则能致人昏睡。
不过片刻,书房内传来"咚"的一声,像是人倒在了桌上。
我推窗而入,崔琰果然伏案昏睡。
案上摊着一封刚写了一半的信,我凑近细看,顿时如坠冰窟——"...漕运一案,证据确凿,林大人贪墨属实。
然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,若贸然定罪,恐生变故。
依学生之见,当先除其羽翼,可自其心腹赵御史入手。
学生已命人伪造赵与盐商往来书信,不日便可呈上..."我双手发抖。
这分明是在构陷忠良!崔琰口中的"林大人",正是去年漕运案中被弹劾的清流领袖林如海。
此人素有廉名,却因漕运案被贬边疆。
如今看来,竟是遭人陷害
我继续翻看书信。